从《红楼梦》的两个英译本分析文化差异对翻译的影响及译者的处理

一、引言

翻译是语言信息的转换, 也是在不同的文化体系和文化形态之间的文化转换, 其任务是完成对不同文化信息的准确理解与传递。因此, 译者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两种不同的语言, 而是两种不同的文化, 简言之, 翻译的实质是文化与文化的交融, 译者要完成这种跨文化的传递, 就必须了解原语和译入语的文化。但仅仅掌握两种语言的语音、词汇、语法还难以保证译者恰当、有效、深刻、巧妙地表达思想和具备跨文化交际的能力, 不能使其译文实现某些文化功能达到完全的等值, 传递原语文化的内涵。正如美国著名翻译家Eugene A.Nida (奈达) 所说, 词语的符号意义在任何一个层面上都取决于说这种语言的社区的文化。语言是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 实际上语言是任何一种文化所表现的、习惯的、最为复杂的体系, 它从多方面构成了文化的模式。只有具有跨文化交际的能力, 才能使译文达到“最近似的自然等值”或完成相类似的文化功能 (Nida, 1993:155-168) 。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文学上一部具有极其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色彩的古典名著, 不仅具有深刻的思想价值, 而且具有卓越的艺术成就, 被视为中国文化和语言的“百科全书”, 它包罗万象, 中国传统文化在此淋漓尽致地得以体现。由于《红楼梦》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它在译学界也受到了极大重视。目前已有十余种外文译本, 其中有两种译本影响较大:一是The Dream of Red Mansion, 由杨宪益、戴乃迭翻译 (以下简称杨译) ;二是The Story of the Stone, 由戴卫·霍克斯 (David Hawkes) 约翰·敏福德 (John Minford) 合译。本文选取上述两译本中的部分译例从跨文化的角度进行对比, 分析两译本在传递不同背景信息方面所采取的处理原则和方法, 进一步阐述了文化差异对翻译所造成的影响, 以及两位译者所采取的翻译策略。

二、对《红楼梦》两个译本的部分译例的比较

(一) 在亲属称谓方面的不同

亲属称谓语是反映人们血缘或婚姻关系的一套特殊的语言符号。这套特殊的语言符号往往具有丰富的内涵和一定的民族文化特性, 不同的文化和价值观念使不同民族称谓语的数量和指称的范围也不同, 中西方在称谓系统上也存在差异。古代封建礼教影响语言衍生了一套严格的称谓系统。在红楼梦中就体现了丰富的称谓语。受不同文化背景的影响, 两位译者对此采取了不同的策略。

例1:...况且这通身的气派, 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 竟是个嫡亲的孙女, 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杨译:“Her whole air is so distinguished!She doesn’t take after her father, son-in-law of our Old Ancestress, but looks more like a Chia.No wonder our Old Ancestress couldn’t put you out of her mind and was for ever talking or thinking about you..”

霍译:“And everything about her so distingue!She doesn’t take after your side of the family, Grannie.She’s more like Jia.”

在对“贾母”的翻译上, 就可以看出两位译者译语的不同。霍氏将其译为“Grandmother Jia”而杨氏将其译为“Lady Dowager”。在王熙风称贾母“老祖宗”时, 霍氏将其译为“Grannie”, 杨氏将其译为“Old Ancestress”。从中可以看出杨氏在译文中很注重对这种称谓、礼俗的翻译, 用“Lady Dowage”, “Old Ancestress”来显示贾母在贾家显赫的身份地位。可以说他是忠实地保存了原文的文化意义, 表明了贾母在贾家受人尊敬, 有权威的地位。而霍氏用了“Grandmother Jia”和“Grannie”就不能显示出贾母的身份地位来, 只能表现出她是一位老年妇人而已。

例2:雨村一面打恭, 谢不释口, 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 只怕晚生草率, 不敢骤然入都干渎。”如海笑道:“若论舍亲, 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公之孙:.....”

杨译:Yu-tsun bowed with profuse thanks and asked, “May I know your respected brothers-in-law’s position?I fear I am too uncouth to intrude on him.”

Ju-hai smiled.“My humble kinsmen belong to your honorable clan.They are grandsons of the Duck of Jungkuo....”

霍译:Yu-cun made an elaborate bow to his patron and thanked him profusely.He then ventured a question.“I am afraid I do not know what your relation’s position is at the capital.Might it not be a little embarrassing for a person in my situation to thrust himself upon him?”

Ru-hai laughed.“You need have no anxiety on that score.My brotherin-law on the capital are your own kinsmen.They are grandsons of the former Duck of Rong-guo....”

在原文中, 雨村和林如海为了表达对彼此的尊敬, 都在称呼对方及对方亲属时用敬称以抬高他们的身份, 如:令亲, 尊兄;在讲自己及自己这方人时降低身份, 如:晚生, 舍亲。杨译中用了一些感情色彩明显的形容词, 忠实地反映出这种尊称, 如:“respected brothers-inlaw, humble kinsmen, honorable clan”等, 可见杨氏用直译法保留了原语中的文化内涵。霍译中只用了人称代词将这些称谓译出, 因为在西方文化中并没有这些观念, 这也不影响译文读者对译文的理解, 而且霍译中运用了一些恰当的词语, 如:“made an elaborate bow”“thank him profusely”“ventured a question”等等, 将贾雨村请求林如海帮忙时心中的感激, 以及小心翼翼地说话的那种情形淋漓精致地表达了出来。虽然他没有把这些反映在人称上, 但他却从另一方面用地道的英语, 流畅地将这一画面呈现给译语读者, 因此, 也会使译语读者受到与原语读者大致相同的感受。

例3:如海道:“天缘凑巧, 因贱荆去世, ...”

杨译:“What a lucky coincidence!’Exclaimed Ju-hai.“Since my wife’s death...”

霍译:“..., ”said Ru-hai, “since my poor wife passed on, ...”

在这里, 林如海称其妻为“贱荆”, 只是谦称而已, 是出于礼貌而降低自己这方人的称呼。霍译为“my poor wife”“poor”在英文中除“贫穷”之意外, 还有“恶劣”, “令人同情”的意思, 但在该语境中, 林如海的话并无此意。因此杨的处理更好合适, 直接将此译为“my wife”即可。

中西称谓语的不同, 根源于其社会文化和民族心理的不同。在翻译这一跨文化交际的活动中, 译者必须搞清楚这些称谓的来源与意义。从而正确地反映出原文中人物的关系, 也使原文中的文化信息得以正确地反映与传播。

(二) 东西方思维模式的差异

翻译不仅是一种语言活动, 更是一种思维活动。思维方式的差异本质上是文化差异的体现。东西方人不同的思维方式必然影响英汉语不同的表达形式, 因此在翻译过程中, 必然按译入语民族思维方式的特点, 调整语句结构, 以符合译入语的表达习惯。

例1:在宝玉的“怡红快绿”中有“对立东风里, 主人应解怜。”其中, 对“东风”一词的译法:

杨译:“...facing each other in the soft east wind.”

霍译:“...their mistress, standing in the soft summer breeze.”

“东风”是个有文化内涵的词, 杨直译为“east wind”, 而霍意译为“summer breeze”, 不同的译法反映了二者思维和民族心理的差别。由于所处地理位置的不同, 东西方对“东风”的理解也不相同。在中国, “东风”指“spring breeze”, 而对于英国人来说, “东风”则指“summer breeze”.

此外, 东西方语言有其不同的语言形式, 因为不同民族的语言都有其特殊的句子结构和语法规则。句子的不同句式结构不仅体现出不同民族的审美心理, 而且反映出不同民族的文化思维模式。

例2:“千金难买一笑。”

杨译:“A thousand pieces of gold can hardly purchase a smile.”

霍译:“For one smile of a beautiful woman a thousand taels are well spent.”

杨译与原文文字一致, 主要意思对等, 是忠实于原文的直译;霍译颠倒句子的正常顺序, 文笔清新, 获得了强调的效果。考虑到译文读者有限的汉语文化背景知识, 霍译增添了“美人”一词, 表明千金难买的是美人笑。霍译用归化法变通句子结构, 用增译法来再现原句内涵的译法, 体现了西方人重逻辑的分析思维方式, 为谚语翻译提供了新的思路。

(三) 东西方社会习俗的差异

例:...“因贱荆去世, 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 前已谴了男女船只来接, 因小女未曾大痊, 故未及行”...

杨译:“Since my wife’s death my mother in law in the capital has been worried because my daughter has no one to bring her up.She has sent two boats with male and female attendants to fetch the child, but I delayed her departure while she was unwell.

霍译:“Since my poor wife passed on my mother in law in the capital has been worried about the little girl having no one to look after her and has already sent some of her folk here by barge to fetch her away.The only reason she has so far not gone is that she has nit been quite recovered from her illness.”

中国封建社会男尊女卑, 男女有别的思想是中国封建社会思想体系的一个特点。在«红楼梦»中明显地体现了这一思想。例如在本例句中林如海说:“贾府谴来男女船只来接黛玉”, 从语言上反映了当时的社会习俗, 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贾府又是名门望族, 在大庭广众之中这规矩是必须遵守的。所以杨译“谴了男女船只”为“has sent two boats with male and female attendants”很好地传达了原文的意义, 非常忠实于原文, 再现了当时中国封建社会的文化背景。霍译在某种程度上倾向于一种“交际翻译”, 把重点放在译文读者和目的语上, 并且将同样的一句话译为“has already sent some of her folk here by barge”, 很显然, 在这里译者发挥创造的成分似乎多了一些, 对原文来讲不够忠实, 译文没有如实反映原文的文化背景。

(四) 宗教观差异

一个民族的宗教信仰是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红楼梦》中处处闪烁着中国宗教文化之光。源于东方文化的佛教是世界上的一大宗教, 它长期统治着中国人的精神世界, 影响了中国人的生活;而在西方大多数人都信仰基督教, 基督教统治着整个西方社会。

例1:凤姐悄悄道:“放尊重些, 别叫丫头们看了笑话。”贾瑞如听纶音佛语一般, 忙往后退。

杨译:“Take care”she whispered.What will the maids think?”He drew back instantly as if obeying a decree or mandate from Buddha.

霍译:“Take care!”said Xi-feng in a low tone.“The servants might see you!”Obedient to his goddess’s command, Jia-Rui quickly drew back again.

“佛”和“菩萨”是佛教中的两个形象, 这两个喻体代表着慈悲和善良。杨把“佛”译为“Buddha”, 霍则译为“goddess”, 杨译保留了这两个中国宗教形象, 遵循忠实于原作的原则, 保留了原来的宗教色彩, 传递了中国文化。而霍译采用了不同的翻译方式, 改变或放弃了原语的形象, 考虑了读者的宗教背景和接受心理, 把原文带有佛教色彩的内容变为基督教色彩。这两张处理方法所取得的效果各有千秋。从原作角度看, 杨译忠实于原文;从译文读者的角度看, 霍译更容易被读者理解和接受。从翻译方法上分析, 正体现了英国翻译理论家Peter Newmark (彼得·纽马克) 所说的“语义翻译法” (semantic approach) 和“交际翻译法” (communicative approach) 的区别。从文化传递的角度看, 译者应多采用异化翻译策略, 最大限度地传达原语文化信息, 从而达到传播原语文化的目的。

例2:贾宝玉道:“如今来了个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

杨译:“...Even this newly arrived cousin who is lovely as a fairy hasn’t got one either, ...”

霍译:“And now this new cousin come here who is as beautiful as an angel and she hasn’t got one either, so...”

宝玉称林黛玉是个“神仙似的妹妹”。汉语中会说“真是仙女下凡”来形容某人漂亮。杨译忠实地体现了汉民族的文化色彩, 根据汉语文化意象将其翻译为“lovely as a fairy”。α希腊神话ε和ω圣经ε是西方文化的主源, angle被认为是美丽与智慧的象征。由于不同的宗教文化背景, 霍译采用意译法将其译为“as beautiful as an angel”, 顺应了西方读者的接受心理。由此不难看出, 不同的译文源于不同的文化。宗教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宗教文化也是文学作品的艺术源泉之一。

三、结语

在原语到目标语的理解与表达的翻译活动中, 都离不开翻译主体即译者对原事物的不同理解, 而这不同的理解又深深地打上了文化的烙印。译者独特的身份决定了翻译过程中译者主体性的发挥、对原文的不同理解势必会受其所处历史时代及文化背景的影响。翻译不仅是双语转换的活动, 也是一个跨文化的信息转换活动。翻译的过程涉及语言的转化与文化的再现。原语与译语的文化差异, 东西方思维模式的差异以及译者的文化取向等文化因素都会对翻译与文化翻译的再现产生重大的影响。杨氏和霍氏在对《红楼梦》的翻译中, 由于受不同文化倾向的影响, 使他们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 体现出了对同一文化现象的不同理解和阐释。从表达上看, 杨译更多注重保留民族文化特性, 但是也有其不足之处, 杨译过多地拘泥于原文的形式, 导致有些句子翻译太表面化。而霍译主要以交际为主, 译文通顺流畅, 是地道的英语, 但是可以看出原文的民族文化色彩在译文中显得浅淡。总之, 译者作为文化的传播者, 应采用恰当的方法, 不仅能将新鲜元素注入本国文化之中, 也能促进本国文化对外传播, 实现跨文化交流的目的, 加速“文化全球化”的进程。

摘要：本文以东西方文化差异为出发点, 从«红楼梦»的两个英译本中选取部分译例进行对比, 分析了在亲属称谓, 东西方思维模式, 东西方社会习俗和宗教观等方面所折射出来的文化差异以及传递出不同的文化信息, 并指出文化差异对翻译造成的影响, 以及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所采取的不同的处理方法。

关键词：《红楼梦》,文化差异,翻译,称谓,思维

参考文献

[2] David, Hawkes.The story of the Stone.Penguin Group, 1973.[2]David, Hawkes.The story of the Stone.Penguin Group, 1973.

[3] Nida, E.A.Language, Culture and Translating.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1993.[3]Nida, E.A.Language, Culture and Translating.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1993.

[4] Peter, Newmark.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U.K.:Pren-tice Hall International, 1988.[4]Peter, Newmark.Approaches to Translation.U.K.:Pren-tice Hall International, 1988.

[5] 曹雪芹, 高鄂著.红楼梦[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1999.99.[5]曹雪芹, 高鄂著.红楼梦[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 1999.99.

[6] 郭建中.文化与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2003.29.[6]郭建中.文化与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2003.29.

[7] 催永禄.佳作对比赏析[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 2001.26-30.[7]催永禄.佳作对比赏析[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 2001.26-30.

[8] 田晓晴, 张从益.从红楼梦的俗语翻译看汉英亲属称谓语的文化制约[J].云梦学刊, 2004, (3) :23.[8]田晓晴, 张从益.从红楼梦的俗语翻译看汉英亲属称谓语的文化制约[J].云梦学刊, 2004, (3)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