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中国古典诗词和古代文论中的“意象”

2022-09-11

意象是中国古代文论中的重要范畴, 历来探讨甚多。根据童庆炳先生在《文艺理论教程》一书中说:意象是以表达哲理观念为目的、以象征性或荒诞性为基本特征以达到人类理想境界的表意之象, 即为艺术典型。那么, “意象”的涵义究竟是什么?古人和今人对它的理解和解释又有哪些异同呢?它和物象又有何区别呢?笔者查阅相关资料, 结合自己的体会, 试着对以上问题进行一番抛砖引玉式的梳理和探讨。

1 意象在古代文论中的基本涵义及其演变

我们知道, 从意象的语源及其本义来说, 它应该有两个基本含义: (1) 以具体名物为主体构成的象征符号系统的总体, 源于《周易·系辞》“圣人立象以尽意”; (2) 构思阶段的想像经验, 源于《文心雕龙·神思》“独照之匠, 窥意象而运斤”。

早在《周易·系辞上》中, 已经从哲学角度谈到了意与象的关系:“子曰:‘书不尽言, 言不尽意。’然则, 圣人之意, 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一尽意’。”这段话的意思是写的不能把说的都表达出来, 说的不能把想说的都表达出来。圣人用象就可以把要说的意思都能表达出来。这段话中的“象”虽然指卦象, 但是所论意与象的关系, 显然具有普遍意义。

东汉王充《论衡.论龙篇》已使用了意象一词, 梁代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则从文艺创作的角度谈了意象这一术语。但在漫长的文论史和批评史上, 古人运用“意象”概念又不这么简单。有时指诗中一个局部情境, 如唐庚《唐子西文录》评谢朓“寒城一以眺, 平楚正苍然”一联:“平楚, 犹平野也。吕延济乃用‘翘翘错薪, 言刈其楚’, 谓楚, 木丛, 便觉意象殊窘。”这里的“意象”指眺望中的“平楚正苍然”之景。杜甫《虎牙行》“壁立石城横塞起, 金错旌竿满云直”一联, 刘濬《杜诗集评》卷六引吴农祥评:“二句画秋风妙, 画乱离之秋风尤妙。公诗有‘万里飞蓬映天过, 孤城树羽扬风直’, 意象相同而不如此二句之精炼。”这里的“意象”指“金错旌竿满云直”、“孤城树羽扬风直”两句旌旗迎风飘扬之景。又《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得非玄圃裂, 无乃潇湘翻。”《杜诗集评》卷五引俞4评:“中间得非、无乃等字意象缥缈, 故以风雨鬼神接之。”他谈论的是“意象缥缈”, 而所举的诗例却主于虚字, 说明他理解的意象是包括虚字在内的一个完整陈述。在许多场合, “意象”又与“意境”相通混用, 诗论家使用时只取其一。如清代嘉庆年间方元鲲撰《七律指南》, 就屡用“意境”, 而绝不用“意象”。这种历时性的用法差异, 似乎不是有内在理路可寻的有规律的演变, 而是诗论家们相当随意的差遣。因此今天当我们重新研读整理历史上的诗论资料, 排比“意象”的含义时, 就只能用罗列的方式, 举出它在不同用例中的不同意指。

2 今人对意象的解释和理解

现代学者比较注意探讨意象的定义, 朱光潜先生写过一篇题为《诗的意象和情趣的文章》, 指出:“意象是个别事物在心中所印下的图影, 概念是同类许多事物在理解中所见出的共同性。比如说‘树’字可以令人想到某一棵特别的树的形象, 那就是树的意象, 也可以令人想到一般叫做树的植物, 泛指而非特指, 这就是树的意义或概念。”

有些著名诗人也在自己的诗论中谈到了意象问题, 如艾青《诗论·意象、象征、联想、想象及其他》说:“意象是具体化了的感觉。”台湾诗人余光中《论意象》一文也给意象下了一个定义:“意象是构成诗的艺术之基本条件之一。我们似乎很难想象一首没有意象的诗, 正如我们很难想象一首没有节奏的诗。所谓意象, 即是诗人内在之意诉之于外在之象, 读者再根据这外在之象还原为诗人的内在之意。”

当代学者对意象概念的界定, 敏泽先生说:“诗中的意象应该是借助于具体外物, 运用比兴手法所表达的一种作者的情思, 而非那物象本身。”胡雪冈先生则认为:“意象是心意在物象上通过比喻、象征、寄托而获得的一种具象表现。”前者谓托物见情, 后者谓以情附物, 着眼点有所不同。袁行霈先生说“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 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来的主观情意”, 乃是包容前两说的见解。

由于对意象的基本理解存在以上歧异, 学术界使用意象概念义界常含糊不清。比如曹正文先生说:“意境是诗人内心情感结构的审美化表现, 诗人的情感结构由他的人生态度、思想修养、审美意识等因素构成, 是一个较为稳衡性的东西。意象是诗人创造意境的手段方法, 这样表面相似的意象会因情意不同, 在不同的诗篇中体现出的境界也就大大不同了”。这里的“意象”实际是指物象, 它因取意不同而形成不同意象。接下来论述意象和物象的关系。

3 意象和物象的区别

意象原指意中之象, 即唐代诗人戴叔伦所谓“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的“诗家之景”。若对应于自然物象之名, 则同样的名词比如“明月”就只能说是同一意象。意象是由不同的意和象结合而成的, 意象形成的关键是意识的作用。裴斐先生说得好:“客观存在的月亮只有一个, 诗中出现的月亮千变万化。物象有限, 意象无穷。”也就是说, 月亮本身只是物象, 只有在各种情境中被观照、被表现的月亮才是意象。以“雁”为例, 《全唐诗》卷二八三李益《送客还幽州》:惆怅秦城送独归, 蓟门云树远依依。秋来莫射南飞雁, 从遣乘春更北飞。同卷《春夜闻笛》:寒山吹笛唤春归, 迁客相看泪满衣。洞庭一夜无穷雁, 不待天明尽北飞。《全唐诗》卷二七七卢纶《送黎兵曹往陕府结婚》:奠雁逢良日, 行媒及仲春。王国维《人间词甲稿·浣溪沙》:天末同云黯四垂, 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寥落尔安归?例一以对雁的怜惜寄托羁怀, 是托物抒情;例二以雁的回归反衬谪臣的流贬, 是意在言外的暗示笔法;例三用《仪礼·士婚礼》之典, 雁只是礼物的古义, 并无其实;例四咏物而寄托身世之感, 雁为不幸命运的象征。从以上四例可以看出:它们显然不是同一意象。

下面举一些众所周知的名诗名句来说明意象和物象的不同。杜甫《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按照一般的说法, 前两句就包含了黄鹂、翠柳、白鹭、青天四个意象。可是仔细一想, “两个黄鹂”算什么意象, “翠柳”算什么意象, 又融入了什么意?实际上是“两个黄鹂鸣翠柳”这个完整的画面才是一个意象, 而作者的感觉和意趣也融入了其间。同理, “一行白鹭”也只是有数量限定的名词, 付之“上青天”的动作, 才构成一个意象。因此全诗可以说是由四个意象构成的, 分别用静—近、动—远、小—远、大—近四种构图组成全诗的视觉空间, 配以千秋、万里、东吴而形成包含时间感的想像空间。当然, 遇到名词前有修饰的, 如“秦时明月汉时关”、“一片孤城万仞山”、“昨夜星辰昨夜风”等, 前后两组词虽都是名词, 但形容词或名词加名词的修饰本身已构成了陈述关系, 所以就形成两个意象的并列。不过要是那种修饰在长期使用中结合得已非常牢固, 如“明月”, “清泉”等词, 就不具有意象性质了。因此王维的名句“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山居秋暝》) 就只能看作是两个意象;马致远那著名的小令《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虽都有修饰关系, 也只能和“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一样看作一个意象, 很显然, 枯藤、老树等九个词组在分别营造三幅图画, 萧飒的风景、闲适的村庄、疲顿的旅途, 以鲜明的对比烘托出作者天涯孤旅的情思。

古人对这个问题如何看呢?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独照之匠, 窥意象而运斤。”王昌龄《诗格》:“久用精思, 未契意、象。”何景明《与李空同论诗书》:“夫意、象应曰合, 意、象乖曰离。”阮葵生《茶余客话》:“作者当时之意象, 与千古读者之精神交相融洽。”这里的意象都指构思中出现在意识中的被感觉重铸整构的物象。

由此看来, 意象与物象的不同点在于物象主要用来指称“意象”中的“象”, 运用范围也不局限于个别物质。

从上面的分析和论述可以看出, 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史和诗歌史上, 意象始终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概念, 但是在不同时期, 它的内涵是有所区别的。它和物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被诗人情感化了的个别物质的形态和特征。在欣赏古典诗词的时候, 只有很好的把握住了意象, 才能真正领略其独特的艺术之美。

摘要:文章对古典诗词和古代文论中的意象进行了探讨, 首先纵向梳理回顾了古人和今人对意象的不同理解和解释;接着树立罗列了一些有代表性的现当代学者对“意象”概念的解释界定;最后结合具体的古典诗歌作品和古今文艺理论家的论述, 对意象和物象进行分析和比较, 指出二者的区别所在。

关键词:意象,物象

参考文献

[1] 刘勰, 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6.

[2] 张少康.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

[3] 童庆炳.文艺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3.

[4] 谌兆麟.论兴象[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01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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