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揣摩文化工业

2022-09-11

正如布莱希特和苏尔坎普 (Suhrkamp) 在30年前所说的, 工业生产的文化商品是由它们实现价值的原则所主宰的, 而不是由它们自身特殊的内容和和谐的形式所决定的。文化工业的全部实践就在于把赤裸裸的赢利动机投放到各种文化形式上。甚至自从这些文化形式一开始作为商品为它们的作者在市场上谋生存的时候起, 它们就或多或少已经拥有了这种性质。但是, 在那时, 它们对利润的追求只是间接的, 仍不失它们的自治本质。文化工业带来的新东西是在它的最典型的产品中直截了当地、毋庸乔装地把对于效用的精确的和彻底的算计放在首位。艺术作品的自治--甚至在完全纯粹的形式中也很少起主宰作用, 并且总是被一系列对效益的考虑所渗透--在一场不可逆转的历史趋势中被文化工业剥夺了, 而那些控制的人有的有明确的意志, 有的没有意识到。这些人既包括那些拥有权力的人, 也包括那些执行命令的人。用经济学的话来说, 在经济上最发达的那些国家, 他们在寻求或者曾经寻求实现资本的新机会。

因此, “工业”这个词不要太注重字面的理解。它是指事物本身的标准化——例如西方的、电影院常客了如指掌的那些东西的标准化, 是指扩散技术的理性化, 而不是严格地指那种生产过程。尽管在电影这一文化工业的中心部门中, 生产过程等于是劳动高度分工条件下操作的技术方式, 但是, 机器的使用, 劳动力与生产方式的分离 (表现在活跃在文化工业中的艺术家与控制着文化工业的那些人之间永恒的冲突之中) , 生产的各种形式, 都依旧保持着。每一件产品都假装具有个别的样子, 而这种个别性本身是为强化意识形态服务的, 既然幻想是魔法般召唤出来的, 那么, 那些完全具体化和媒介化了的东西是直接现实和生活的避难所。现在, 文化工业一如既往地作为对第三者的服务而存在, 它保持着与资本的下倾流动过程的密切联系, 保持着与它得以存在的商业的密切联系。

文化工业的技术概念只是在字面上与艺术作品中的技术是相同的。在后者中, 技术与对象本身的内在组织有关, 与它的内在逻辑有关。与此相反, 文化工业的技术从一开始就是扩散的技术, 机械复制的技术, 所以总是外在于它的对象。只是就文化工业小心翼翼地使它自己避免包含在它的产品中的技术的充分潜力的影响而论, 它依靠意识形态的支撑。它寄生在外在于艺术的、对物品进行物资生产的技术上, 无关乎包含在它的功能性中的对内在的艺术整体的职责, 也无关乎对审美自治所要求的形式法则的考虑。文化工业的人相学结果实质上是两方面的混合物:一方面是流线型的、照相的硬度和精度, 另一方面是个人主义的剩余物、多愁善感和已经理性地揭示并调整了的浪漫主义。如果采用本雅明通过灵韵 (aura, 一种不在场的在场) 这个概念所表达的对于传统的艺术作品的看法, 那么, 文化工业被这一事实界定了:它并非从严格的意义上使用另一个原则反对灵韵的原则;它更是被这一事实界定了:它保持着已经消逝成一层薄薄的雾的灵韵。文化工业由此暴露了它自己的意识形态弊端。

在指出文化工业对于它的消费者的意识的发展具有极大重要性的同时, 提出不要低估它的警告, 这在文化官员和社会学家之中已经变成老生常谈了。它一定要受到严肃的对待, 这不是一种文化的势力。实际上, 文化工业作为在当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是重要的。任何人出于对它填充给人民的东西的怀疑态度而忽视它的影响, 都是幼稚的。然而, 关于要严肃对待它的警告包裹着一种虚假的光芒。

有这样一些知识分子, 他们急于使他们自己与这种现象妥协, 渴望找到一个共同的公式, 既表达他们反对它的保守态度, 也表达他们对它的实力的尊重。如果不是他们已经从强压下的衰退中创造了20世纪的新神话, 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容忍的气氛就会在他们之中流行。

卑屈的知识分子与文化工业的关系所具有的双面的讽刺并不只限于这些。也许还可以这样认为, 消费者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文化工业提供给他们的预计有疗效的愉快, 一半是并未特别掩饰的对它提供的希望的怀疑。“这个世界需要被欺骗”这个短语已经变得比过去曾经预计的更加真实了。正如常言所说, 人民不仅为诈骗所倾倒, 而且, 只要它保证给他们那种最虚无缥缈的满足, 他们就会渴望对他们绝不是透明的一种欺骗。。

对秩序本身的诉求如果没有具体内容, 是无用的;对规范的扩散的呼吁如果不借助那些曾经在现实中或意识面前证明过它们自己的东西, 同样是无用的。关于客观上有束缚力的秩序的思想被兜售给人民, 因为它对他们来说是如此缺乏。如果它不内在地面对人类证明它自己, 它就没有任何根据提出要求。然而, 这恰恰是文化工业的所有产品都不会卷入的情境。被强加于人类的秩序概念总是现状的概念。即使是在它们不再对那些接受它们的人具有任何实质的时候, 它们也一如既往地是未加质疑的、未加分析的、未做辩证思考的。与康德的理论形成对照的是, 文化工业的绝对规则不再与自由有任何共同之点。它宣示于众的是:你应该循规蹈矩, 即使是在未被告知任何规矩的情况下;应该与任何已经存在的东西保持一致, 像其他任何人那样思考--这是它的无所不在的实力的反映。文化工业的威力是如此之大, 以致循规蹈矩已经取代了自觉地思考。由它所带来的秩序绝对不符合它所宣称的那个样子, 也绝对不符合人类的真正利益。然而, 秩序本身并非就是好的。只有好的秩序才是好的。事实上文化工业对此是健忘的, 并且只会赞美理论上的秩序。这一事实见证了它所传递的信息的无用性和非真实性。当柏拉图阐明, 客观地、内在地不真实的东西也不可能在主观上对人类是好的和真实的。即使是文化工业的维护者们也很难公开与柏拉图的观点相左。文化工业的编造物既不是幸福生活的向导, 也不是富有道德责任的新艺术, 而毋宁说是准备起跑的命令, 在起跑线后面站着的是最有威力的利益。它宣传的“一致同意”强化了盲目的、不透明的权威。如果文化工业不是由它自己的实质和逻辑来衡量, 而是由它的效用、它在现实中的位置和它的露骨的自负来衡量;如果严正关注的焦点是它始终诉求的效用, 那么, 它的实际潜力就会是双倍的。

人类的依赖性和奴役状态, 文化工业的尽头, 不可能比一个被访谈的美国人描述得更诚实的了。他的观点是, 如果人民都直截了当地追随杰出人物, 当代的两难矛盾就会结束。既然文化工业激起富裕的感情, 那么, 这个世界恰恰是处在文化工业所倡导的秩序之中, 它为人类准备的替代性满足欺骗了人们, 人们甚至被排除在它用谎话编织的那种幸福之外。

摘要:“文化工业” (culture industry) 这个术语可能是在《启蒙辩证法》这本书中首先使用的。霍克海默和我于1947年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出版了该书。在我们的草稿中, 我们使用的是“大众文化” (mass culture) 。大众文化的倡导者认为, 它是这样一种文化, 仿佛同时从大众本身产生出来似的, 是流行艺术的当代形式。我们为了从一开始就避免与此一致的解释, 就采用“文化工业”代替了它。我们必须最大限度地把它与文化工业区别开来。文化工业把古老的和熟习的熔铸成一种新的品质。在它的各个分支, 特意为大众的消费而制作并因而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消费的性质的那些产品, 或多或少是有计划地炮制的。

关键词:文化工业,大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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