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的悲凉:浅析卡夫卡《变形记》的叙事美学

2023-01-24

短篇小说《变形记》是卡夫卡的成名作,也是他最著名的作品。它通过人变成大甲虫的荒诞故事,展现了现代人丧失自我,在绝望中挣扎的精神状态。卡夫卡《变形记》的叙事具有耐人寻味的分裂特征,一方面他描绘出残酷、荒诞的世界景观,表现出痛苦、焦虑、绝望的情绪;另一方面其字里行间又流露出怪诞、滑稽的意趣。这种二重性的叙事以寓言的方式阐释了他对未来人类生存可能性的展望。

一、叙事视角

传统的小说在进行小说叙事时,通常是采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比如在卡夫卡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美国》的开头:

“他在旅途中匆匆结识的一个年轻人在走过时说:‘喂,您还不想下船?’‘我准备好了。’卡尔说。”这完全是传统的第三人称叙述方式,作家凌驾于人物之上。从《美国》到《变形记》,卡夫卡的叙述态度发生了变化,小说一开头,卡夫卡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

这样朴素的话语中,显然与传统的表达不同。实际上,这里同时存在着格里高尔作为故事主人的内聚焦,和外部叙述者(旁观者)的外聚焦两种视角1。毫无疑问,《变形记》是以内聚焦为主的,文中大量的话语都是在对格里高尔的心理变化做阐释,同时也穿插着外聚焦话语来推动故事的发展。无论怎样,这都和传统的零聚焦(上帝视角)叙述方式是不同的。

这两种叙述视角相互交织的方式,可以很真切的体会到格里高尔和其家人不同的心理变化。比如在格里高尔最初变为甲虫时,妹妹给他送早餐的场景。小说分别从格里高尔的视角描写了他对妹妹的关心和担忧,又从旁观者的角度叙述了妹妹第一次给变为甲虫的哥哥送食物的细心与贴切。文中写道:

“然而心地善良的妹妹实际上所做的却是他怎么也想像不到的。为了弄清楚他的嗜好,她给他带来了许多种食物,全都放在一张旧报纸上。”

两种视角所看到同一事物,其观感是不一样的,因此读者能从两者不同的心理状态和价值判断上获得截然不同的感受,形成一种特殊张力。通过外聚焦的视角,小说最开始妹妹对格里高尔还是关心的。但是到最后,哥哥(甲虫)的存在对于她,对于她的家庭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而在格里高尔自己的心中,还在希求自己的病能够治好。最后在两者不可调和的矛盾中,格里高尔黯然死去,深化了小说的主题。作者不动声色的客观的描述,渗透在小说叙述视角的变化中,使故事更具悲剧性,也使读者在同情之后,有更深一层的思考。

二、叙述风格

《变形记》的叙述风格是客观冷峻的,不透露作者一点的感情和想法,仿佛小说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遍的一种现象一样,自然而发。也正是这样的描写,才使故事从最平静的描写中写出了那一丝悲凉。

《变形记》的叙述是前紧后松的,小说一开始塑造了一个荒诞的开头,格里高尔突然在一个早晨变成了一只大甲虫。但是在随后的叙述中,卡夫卡却仍然用最普遍的人性熔在甲虫的躯体中,很平静讲完了这个“虫人”余下的一生。小说在第二和第三章中,不厌其烦地描写甲虫格里高尔的饮食习惯,他不再习惯吃正常人的事物,而是贪恋着腐烂的蔬菜和晚上剩下的骨头,他鼓着肚皮藏在沙发底下多么难受写他如何在墙上爬上爬下、在天花板上晃来晃去,自寻快乐,甚至没忘记交待甲虫爬行过后留下多少脏兮兮的粘液。卡夫卡漫不经心的写出了这一“虫人”的日常生活,不带一丝感情。此外,我们在《变形记》中,仿佛看到了海明威式的冰山风格,没有多余的形容词、没有多余的艺术修辞等,只是简单冷静的叙述,剩下的八分之七都隐藏在文字之下,一定程度也增加了小说的象征性和晦涩性。

三、叙事空间

《变形记》故事发生的空间是很特别的。小说在第二段交代了这个空间:

“他的房间,虽是嫌小了些,的确是普普通通人住的房间,仍然安静地躺在四堵熟悉的墙壁当中。在摊放着打开的衣料样品--萨姆沙是个旅行推销员--的桌子上面,还是挂着那幅画,这是他最近从一本画报上剪下来装在漂亮的金色镜框里的。”

的确,这是一个普通人的房间,但是这个一个男人的私人房间,它是密闭的;同时它又是开放的,它有三个门,分别对着父亲、母亲和妹妹。在格里高尔未变成甲虫之前,可以想象,这个房间是家庭中格里高尔之外三个人都经常去的地方,而格里高尔变为甲虫之后,这三道门就仿佛变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首先,门是和外界交流的一个窗口,最初格里高尔通过这道门与父母、妹妹交流,并试图打开这个门;后来,门成为格里高尔心中的一道保护膜,它阻挡了恐慌的父母,又通过门传递自己赖以生存的食物,最终这道有形的门,成为了心中无形的门。围绕着“开门、关门”的主题,小说的情节有了几个转折。突出的表现在妹妹对格里高尔的态度上。门成为了一道格里高尔想要走出去却又不能走出去的难关。

此外,在这个叙事空间中,家具也是很重要的角色。“搬不搬走格里高尔家中的家具”成为家庭关系变化的一个重要因素。一方面,表现出这时候的家庭成员还在关心格里高尔的存在;另一方面也为后面家人们对他的抛弃、背叛做了铺垫,他的妹妹后来说:

“我不会在这个东西面前叫我哥哥的名字。我所要说的是:我们必须把它甩掉……没等他完全爬进门,门就一阵风似的被关上了,插上了门销,还上了锁。”

格里高尔死了,“他也希望自己马上消失,而且这种愿望比他妹妹更加强烈。”他也在这种环境中,默认为自己是一只甲虫,屈服于环境,屈服于人,最终屈服于自己,孤独的死去。父母和妹妹终于为摆脱这只“虫人”而感到快慰。叙述者通过在空间的不同人物的不同心理状态,描绘了那个压抑的、密闭的空间下“虫人”的状态,也展现了“正常人”心理扭曲变形的状态,形成故事内在的线索。

四、结语

卡夫卡的《变形记》通过独特的叙事视角、叙述风格和叙事空间,为我们展现了一个荒诞与真实紧密结合的真实。在卡夫卡冷静客观的叙述笔调下,我们感受到了那种不动声色的悲凉与残酷。通过变形,以一个“虫人”的独特视角观看的世界,给我们的艺术冲击力也是极大的。波伏瓦曾说:“卡夫卡给我们讲的却是我们自己的事。”的确,卡夫卡的叙事方式刺激了现代人的危机感、荒诞感,激发了人们去思考和探索未来生存可能性的强烈兴趣。正如叶廷芳先生所言:“这篇小说本来也可以让主人公得一场重病或不治之症来检验世态的炎凉,但它显然收不到‘变形’那样‘陌生化效果’和艺术表现力。”

摘要:卡夫卡是20世纪西方文学史上的巨匠与怪才,他在《变形记》中以荒谬、怪诞的笔触表现了20世纪的现代人在生活重担下的异化状态以及无法支配自己命运的悲剧主题。本文试从叙事视角、叙述风格、叙事空间以及叙事象征等角度进入“变形”世界,去体会卡夫卡笔下人与人之间冷漠关系的悲凉以及其分裂视角下独特的美学体验。

关键词:卡夫卡,《变形记》,叙事美学

参考文献

[1] 热奈特著,叙事话语和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2] 叶廷芳,论怪诞之美,文艺研究,1993年第4期

上一篇:对心内科120例老年住院患者的护理安全隐患的研究下一篇:浅析社会科学知识在视觉传达设计专业教育教学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