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债权实现的曲折过程浅析我国现行夫妻财产制度

一、案情简介

“甲男”与“乙女”原同为私营企业股东, 1996年结婚, 婚后育有一子。1998年其父立遗嘱将其名下房产 ( 别墅) 留给甲男, 老人过世后, 甲男依法继承其父房产及其他财产, 其一家三口居住在该房产内。后甲男转换职业不再经商, 乙女也停止原企业的经营。期间夫妻有房产 ( 甲男继承所得) 、汽车、存款及股票等财产。

2011年底乙女以做生意资金需要为由, 向“丙君”借款人民币200万元, 并有“丁男”作为担保人。《借据》写明若乙女逾期还款将按每日3‰计付罚金。借款期满后, 乙女没能按期还款, 几个月后, 乙女出具《还款承诺书》按约定每日3‰计付罚金并列明欠丙君本息共计人民币310万元, 承诺于2012年6月份前分期还清欠款。承诺还款日到, 乙女仍没能支付所借款项, 双方再次签订《借款确认书》, 确认截止至2012年底, 乙女确认共计拖欠丙君本息人民币380万元, 乙女再次承诺于2013年1月底前还清全部欠款本息。

2013年1月还款期过后, 乙女仍没能依承诺还本付息, 为收回其借款, 丙君不得不采取法律手段, 但诉讼之路实现其债权的过程却一波三折、诉讼一个接一个, 复杂程度为丙君始料未及……

二、有关夫妻财产制度的法律规定

在多次交涉确定乙女无法主动还本付息后, 丙君准备走法律程序追讨欠款。经与律师多次探讨后, 丙君了解了我国法律有关夫妻财产制度的规定以及有关民间借贷合同纠纷的相关规定。

夫妻财产制度是各国婚姻立法中极为重要的法律制度, 受到包括立法、司法及社会大众的普遍关注。所谓夫妻财产制度, 是指关于夫妻婚前财产和婚后所得财产的归属、管理、适用、收益、处分以及债务清偿、婚姻关系解除时财产清算的根据等方面的系列法律制度, 一般分为法定财产制和约定财产制。

法定财产制, 是指婚姻当事人结婚时没作约定, 在处理夫妻财产时按法律规定决定夫妻财产制形式的法律制度。我国以法定财产制为原则, 以约定财产制为例外, 夫妻关系存续期间, 如没对财产依法进行约定, 则在处理夫妻财产时, 按法定财产制进行。我国《婚姻法》对夫妻财产作了夫妻共同财产制和夫妻特别财产制的规定。夫妻共同财产, 是指我国《婚姻法》调整的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所共同拥有的财产, 《婚姻法》第17条对夫妻共同财产作了规定。该规定总体上符合我国基本国情, 有利于保护弱者一方尤其是没劳动能力或劳动收入一方的合法权益, 也有利于维持夫妻关系和家庭关系的稳定, 但其也有缺陷。在夫妻共同财产处理上, 《婚姻法》第39条规定, 离婚时夫妻的共同财产由双方协议处理; 协议不成时, 由人民法院根据财产的具体情况, 按照顾子女和女方的原则判决。同时《婚姻法》第18条对夫妻特别财产也作了规定。

约定财产制是相对于法定财产制而言的, 又称契约财产制, 是指夫妻通过协商就婚前财产和婚后所得财产的归属、处分和婚姻的对外财产责任以及婚姻终止时的财产清算与分割达成协议, 并排除法定夫妻财产制适用的夫妻财产制。我国《婚姻法》第19条对此作了规定, 总体上看, 该条规定过于简单, 没形成制度化和体系化, 不足之处表现在: 1、没有明确 约定的时 间; 2、没有建立 约定财产 登记制度。

所谓夫妻共同债务, 是指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双方或其中一方为夫妻共同生活对第三人所负的债务。我国《婚姻法》第41条规定:离婚时, 原为夫妻共同生活所负的债务, 应当共同偿还。共同财产不足清偿的, 或财产归各自所有的, 由双方协议清偿;协议不成时, 由人民法院判决。司法解释 (二) 第24条规定:债权人就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一方以个人名义所负债务主张权利的, 应当按夫妻共同债务处理。但夫妻一方能够证明债权人与债务人明确约定为个人债务, 或者能够证明属于婚姻法第十九条第三款规定情形的除外。在承担责任的方式上, 夫妻“共同偿还”的责任是连带的清偿责任, 不论双方是否已离婚, 均得对共同债务以夫妻共同财产、自己所有的财产清偿。债权人有权向夫妻一方或双方要求清偿债务的部份或全部, 它不分夫妻应承担的份额, 也不分先后顺序, 夫妻任何一方应根据债权人的要求全部或部份承担债务, 一方财产不足以清偿时, 另一方负有清偿责任……

三、第 1 次法院之行: 民间借贷合同纠纷之诉

在以上法律分析意见上, 丙君遂以乙女、甲男、丁男为共同被告, 提起民间借贷合同纠纷之诉, 请求法院判决乙女立即偿还本金200万元及罚金 ( 按每日3‰计算) , 甲男对乙女的债务承担连带清偿责任, 丁男对乙女的债务承担担保责任。

诉讼提起后, 甲男对丙君主张的乙女借款为夫妻共同债务进行抗辩, 提出证据证明其借款系用于赌博、还赌债, 而非用于家庭生活, 应属于个人债务, 故甲男无需承担连带责任。在法院第一次开庭后, 甲男与乙女协议离婚。法院在审理甲男是否应承担连带责任时, 提出在认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债务属于个人债务还是共同债务时, 要考虑两个判断标准: 一是夫妻有无共同举债的合意; 二是夫妻是否分享了债务所带来的利益。本案中, 《借据》及《借款确认书》均为乙女个人所签, 该笔借款虽发生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 但乙女参赌亏空的事实已有追究开设赌场罪的生效《刑事判决书》及相关笔录予以证明, 且乙女在借得借款后短时间内即对外转账支出借款的绝大部分, 没证据显示借款用于夫妻共同生活, 亦没证据证明甲男对乙女的借款存在合意或从中分享了利益。在借款既非甲男与乙女的合意, 又非用于夫妻共同生活的情况下, 要求甲男与乙女共同归还借款的法律责任不公平, 故法院认为甲男对本案债务不承担连带责任。最后判决乙女偿还丙君欠款本金200万元及罚金 ( 罚金的计算按中国人民银行同期贷款利息的四倍为标准) ; 甲男由于上述理由无需承担连带责任; 由于过了保证期间, 丁男无需承担担保责任。

至此, 民间借贷合同纠纷案件一审结束。在综合考虑各项证据及案件事实认定后, 丙君没有上诉, 决定待判决生效后即申请执行, 从其夫妻共同财产中属于乙女的份额实现其债权清偿。

四、第 2 次法院之行: 民间借贷执行程序

判决生效后, 乙女未主动履行判决内容, 丙君依法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法院受理申请后, 经向相关部门进行调查后, 扣划了被执行人5365元, 未发现被执行人有可供执行的其他财产。后经调查得知, 在其双方离婚协议有关夫妻共同财产的处理中, 均有“双方各自名下归各自所有”的约定。而其离婚前夫妻的房屋、股票、存款、车辆等财产几乎都登记在甲男名下, 乙女名下除了用于日常生活扣费的5365元存款外, 没任何其他财产。

丙君将此情况告知法官, 请求执行其夫妻共同财产中属于乙女的份额部分。执行法官以判决认定债务为乙女个人债务, 甲男对此不承担连带还款责任为由, 在夫妻已经离婚的情况下, 对甲男名下的财产不得执行。

五、第 3 次法院之行: 债权人撤销权之诉

夫妻虽已离婚, 且财产也归于其中一方名下, 但如双方存在恶意串通损害到债权人 ( 善意第三人) 利益时, 善意第三人可依法提起行使撤销权之诉。

乙女、甲男在丙君提起民间借贷纠纷之诉, 法院受理且经开庭审理后, 双方协议离婚, 并对应属于乙女所有的夫妻共同财产的份额, 没进行任何合理、合法的分割, 全部归于甲男名下, 乙女名下没有任何财产, 这显然是其夫妻双方企图利用合法手段转移财产以达到其恶意逃避债务清偿的非法行为, 该行为丙君在执行程序中接到《查证结果通知书》后向民政部门进行查询后方才得知。在请求依法追加被执行人得不到实现的情况下, 丙君再次乙女、甲男为共同被告, 提起债权人撤销权纠纷之诉, 请求法院判决撤销两被告签订的离婚协议有关夫妻共同财产分割约定的部分。

诉讼提起后, 丙君申请法院依法查询乙女与甲男离婚时甲男名下的财产, 共查询到甲男名下房屋一间 ( 价值1000多万元) , 小汽车、股票、存款、家具及其他财产价值共约300多万元。庭审中, 甲男对丙君的主张进行抗辩, 提出证据证明一, 房屋 ( 别墅) 系其父亲公证遗赠于其个人的个人财产;二, 离婚前其已支付超过300万元给乙女供其偿还赌债及其他债务; 三, 离婚时乙女已身无分文, 还负债累累, 双方对财产的处分是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做出的, 不存在逃避债务的问题。

法院审理后认为, 房屋 ( 别墅) 原系甲男父亲所有, 后其父亲在遗嘱中指定该房屋由甲男一人继承, 依照《婚姻法》第十八条第 ( 三) 项的规定, 该房屋属于甲男的个人财产, 两被告在离婚协议中确认该房屋归甲男个人所有, 符合法律规定。但对于其他财产 ( 包括汽车、股票、存款等) 由于甲男不能证明属于其个人财产, 在明知乙女负有债务且双方已被起诉的情况下, 将该部分财产全部分割归为甲男个人所有, 明显有恶意转移财产逃避债务之嫌。故判决撤销双方离婚协议中有关夫妻共同财产分割约定的部分。

六、第 4 次法院之行: 执行听证程序

判决生效后, 丙君申请将甲男列为被执行人, 执行其财产中依法属于乙女的财产份额, 甲男提出执行异议, 法院为此举行听证程序。经法院主持, 双方举证、辩论, 最后认定甲男名下的房屋 ( 别墅) 属于其个人财产, 其他财产 ( 价值约300多万元) 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丙君依法可以在乙女财产份额内请求清偿。后经法院调解, 丙君愿意放弃所有借款利息, 甲男愿意在其原夫妻共同财产范围内代乙女偿还借款本金200万元, 案件最后调解结案。

一个明确的债权, 就这样经过多个诉讼、执行程序, 历经数年, 最终以一分钱利息没收并经调解而结案。

七、案件小结

婚姻关系存续期间, 夫妻一方单独对外借款时不一定当然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 在认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债务属于个人债务还是共同债务时, 要考虑两个判断标准: 一是夫妻有无共同举债的合意; 二是夫妻是否分享了债务所带来的利益。在不符合上述两判断标准是, 债权人的合法债权有时可能会得不到有效的清偿。婚姻关系解除时尤其是通过协议离婚的, 对于夫妻财产处分, 如没经过合法、合理分割的, 债权人 ( 即善意第三人) 可通过诉讼撤销其离婚协议中有关财产约定部分, 如确有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 依法代位请求分割, 从而实现其债权的实现或部分实现。

摘要：婚姻关系存续期间, 夫妻一方单独对外借款不一定当然认定为夫妻共同债务, 债权人的合法债权有时可能会得不到有效的清偿;夫妻办理离婚时, 没经过合法、合理分割的财产协议部分, 善意第三人可通过诉讼撤销其离婚协议中有关财产约定部分, 如有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 依法可代位请求分割, 从而实现其债权的实现或部分实现。

关键词：民间借贷,夫妻财产制度,夫妻共同财产,夫妻共同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