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背后难以承受的悲伤——浅析归有光的《项脊轩志》

2022-09-12

桐城派大师方苞在《书震川文集后》中这样评价归有光的散文:“不俟修饰而能情辞并得,使览者恻然有隐,其气韵盖得之子长,故能取法欧、曾,而少更其形貌耳。”另一位桐城派大师姚鼐也称赞他“于不要紧之题,说不要紧之语,却自风韵疏淡,是于太史公深有会处,不可不知此旨。”其代表之作《项脊轩志》,更是被后人推崇备至。明人王锡爵在《归公墓志铭》中这样评价这篇散文:“所为抒写怀抱之文,温润典丽,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而欢愉惨恻之思,溢于言外。”笔者在研读这篇散文时,却读出了淡淡的喜悦背后难以承受的深沉悲伤。

项脊轩作为贯穿全文的线索,自然是作者情感外显的一种寄托。正如作者在文中所言:“然予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这句话成了人们解读这篇文章的“文眼”,也成了读者把握作者情感的汇聚点。于是乎,所有解读者的着力点便放在了对“喜”与“悲”的挖掘上,具体而言,就是对“悲”的挖掘上。这种方式固然没错,但忽略了对全文整体的把握。所谓的“喜”与“悲”是交融在一起的,作者本无意把它们分开,却因仕途的失意和家道的中落,“悲”的情感被后人无限放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喜”自然而然就被冲淡了。

人们对“喜”的解读,仅仅局限于第一段。又破又旧又暗的项脊轩修葺一新,变新了变亮了,作者心中自然充满喜悦;在庭中又杂植兰桂竹木,增添了无限的雅趣,正是文人追求的佳境,赏心悦目,自然也是喜悦的;文人与书,有着莫名的亲近,偃仰啸歌,怡然自得,不亦乐乎;掩卷沉思,冥然兀坐,天籁之音徐徐入耳,作者享受着难得的清静之乐;偶尔,相熟的小鸟也来凑趣,作者享受着和谐的信任之乐;三五之夜,明月高悬,光线泻在轩前,清风徐来,桂树摇曳着斑驳的影子,珊珊可爱,作者享受着惬意的雅趣。

其实,在后几段中,作者也倾注了淡淡的喜悦。因为是淡淡的喜悦,所以历来为研读者所忽略。第二段中,作者写祖母前往项脊轩探视,言语之中,有深切的关怀,也有祖孙之间的打趣。作者在这种生活化的叙述中呈现出一种亲情温馨衍生出来的快乐,这种快乐来源于祖母对自己的关怀与期望,是一种精神深处得以慰藉的快乐。第四段中,作者把喜悦的着力点放在与妻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上。恩爱夫妻,情深意切。窃窃私语之时,喜悦流淌在彼此的心间;凭几学书之际,快乐环绕在他们的周围。作者在读书闲暇之余,享受着这种家庭生活的乐趣,快乐之情,溢于言表。

根据作者在第四段中的叙述,我们知道,这篇散文是前后两个时期写成的。十八岁时写成正文,时隔十三年后又写了附记。然而在这十三年中,物是人非。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作者在写附记时,根据当时的心境,又对正文进行了修改,情感至此也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项脊轩不再是承裁作者喜悦的摇篮,而成了作者寄托悲伤的载体。

于是,家道中落便成了悲伤无法逾越的第一道坎。一个曾经兴旺的大家族,突然之间分崩离析,这对担负着振兴家族希望的作者而言,无疑是沉重的打击。作者却用一种冷静的笔调来叙述这种变故:“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疱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宽敞舒适的大院落,却被分割成小门墙,格局的变动成了悲伤的催化剂,而冷静的叙述更见作者悲伤的程度。

作者八岁丧母,使他无法更多地感受到母爱的温暖。但是母亲这个字眼却时时地牵动着他的心弦,所以在老妪向他叙述母亲的往事时,一股悲伤便从作者的心底流出。当作者回忆起祖母对他的期望时,那熟悉的话语重新响彻在耳边:“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而如今,作者却仕途不顺,祖母的期望落空,作者对祖母有一种深深的愧疚之情。再加上对祖母的怀念,作者的悲伤之情就在不期然中加剧。更重要的是作者的贤妻也在他壮年时仙逝,这是作者人生之中遭受到的另一沉重打击。少年失沽,壮年丧妻,老年失子,这是人生最悲惨的三件事。可不幸的是,作者占了两样。因此,作者在回忆与妻子相处的温馨生活时,悲伤油然而生。虽然,作者用平静的口吻伤叙述着“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但是,作者的悲伤已经痛入骨髓,到了情何以堪的地步。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作者在这篇文章的最后,采用点染手法,把悲伤的情感渲染得了极致。所谓睹物思人,面对妻子死之年所手植的枇杷树,作者的悲伤是不言而喻的,况且这枇杷树已经亭亭如盖,这种悲伤就更加深重了。

清代的梅曾亮曾评价说:“借一阁以寄三世之遗迹。”这个评价一语中的,道出了项脊轩作为情感寄托的载体,其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黄宗羲在《张节母叶孺人墓志铭》中所言:“余读震川文之为女妇者,一往情深,每以一二细事见之,使人欲泣。盖古今来事无巨细,惟此可歌可泣之精神,长留天壤。”林抒在《选评<古文辞类纂>》中所评:“震川之述老妪语,至琐细,至无关紧要,然自少失母之儿读之,匪不流涕矣。由其情景逼真,人人以为决有此状。震川既丧母,而又悼亡,无可寄托,寄之于一小轩。先叙其母,悲极矣;再写批杷之树,念其妻所手植,又适在此轩之庭,睹物怀人,能毋恫耶!”更是道尽了这篇文章的精髓,作者用琐细的笔触,写出了至亲之人对自己的爱怜、期望和依恋,从而流露出一个失意的读书士人生不逢时的抑郁和悲哀。

淡淡的喜悦背后,是作者对苦读岁月的留恋,对温馨亲情的铭记,对平淡生活的追忆;深沉的悲伤背后,是作者对物是人非的痛心,对家道中落的感伤,对至亲之人的悼念,对仕途失意的悲怆。但因为振兴家族的希望落空,满怀对祖母的愧疚之情,面对生活的苦难与打击,淡淡的喜悦已经被冲淡,而被注入了难以承受的深沉悲伤。

摘要:<正>桐城派大师方苞在《书震川文集后》中这样评价归有光的散文:“不俟修饰而能情辞并得,使览者恻然有隐,其气韵盖得之子长,故能取法欧、曾,而少更其形貌耳。”另一位桐城派大师姚鼐也称赞他“于不要紧之题,说不要紧之语,却自风韵疏淡,是于太史公深有会处,不可不知此旨。”其代表之作《项脊轩志》,更是被后人推崇备至。明人王锡爵在《归公墓志铭》中这样评价这篇散文:“所为抒写怀抱之文,温润典丽,如清庙之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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