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克肖特的传统观——以《政治中的理性主义》为研究视角

2022-12-05

一、欧克肖特对于“传统”的界定

迈克尔·欧克肖特在《政治中的理性主义》一书中, 批判了西方社会中理性主义认为传统毫无价值, 主张摒弃传统的观点, 另一方面也介绍了自身与众不同的传统观。

理性主义者强调革新, 认为传统在社会发展中起不到什么作用, 宣称传统是一成不变的, 总是固守陈旧的东西, 传统代表了落后, 对于快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几乎没有什么价值, 所以在理性主义者眼中, 习俗和传统是应当被摧毁的, 人们应当去创造和建设新的理论和行为, 构建一套永远都能够适应时代发展的理论。理性主义者切断了现代性与社会传统的联系, 认为教育只有训练分析的技能, 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更多的价值。

而欧克肖特对于传统概念的解释乍一读起来比较抽象, 但是细细品味却是明确而富于哲理的。传统并不是从表面上看和从本质上分析就能让人一清二楚的东西, 它甚至没有一个明确可辨识的内核, 微妙难解, 没有统一的认同标准, 但是它有着能指引人类生活的智慧, 孕育着对未来的希望, 传统并不是应当摒弃的负担或者是不必要的累赘, 而是我们所拥有和积累的生活的智慧和财富, 它并不是断断续续的, 并不是僵硬固守、一成不变的, 它在整体上是变化的, 这种变化是稳定而连贯的, 它延续地影响和建构着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就像欧克肖特自己所说, 传统不是理性主义者所期待的一套技术或者礼制, 不能立刻发生规范或指导作用, 但是它的作用和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并且是巨大而深厚的。

二、传统对政治的影响

( 一) 传统先于政治意识形态而存在

在理性主义看来, 先有各种各样的政治实践, 然后才会有政治意识形态的产生, 人们从实践中得出政治意识形态, 然后再去指导政治实践。“一个政治意识形态意味着预先提供了‘自由’或‘民主’或‘正义’是什么的知识, 它就这样使经验主义起作用。”1他们习惯于利用一种政治意识形态设计出一套政治制度, 进而去进行一些政治活动。

但是, 欧克肖特指出政治意识形态是在政治经验的基础上产生的, 是基于人们参加了各种社会活动才产生出来的, 也就是说, 只有先有政治活动, 才可能会有政治意识形态。欧克肖特认为, 有了大量的政治实践活动的存在, 政治意识形态才能在此基础上被总结和简化出来, 这种归纳和总结是必要的, 但理性主义者不应当将政治意识形态作为政治活动发展的唯一指挥棒。传统是先于政治意识形态而存在的, 政治意识形态源自于政治实践, 也就是说源于传统之中, 传统是孕育政治意识形态的土壤。“构成一个能进行政治活动的社会的种种安排, 无论它们是习俗, 是制度, 是法律, 还是外交决定, 都既是连贯的, 又不是连贯的; 它们构成了一种格式, 同时又暗示了对没有完全出现的东西的同情。政治活动就是探索这种同情; 因此, 相关的政治推理就是有说服力的揭示一种已经在场, 但还未采取进一步行动的同情, 并有说服力地证明, 现在承认它正当其时。”2传统正是通过这种连贯的或者不连贯的方式对政治活动产生影响, 为政治活动提供知识积淀和证明。

( 二) 传统为政治教育提供知识来源

1. 传统为政治教育提供知识来源

欧克肖特认为, 知识由技术知识和实践知识构成。技术知识可以在课堂上或在书本上学到, 而实践知识却只能自己通过生活实践领略和学到, 也就是说, 它是从已经具有的传统知识中习得的。

参加每一个社会活动都必须要学习, 政治活动也不例外, 因此政治要求相关知识, 而且政治智慧来自于对传统知识的继承和学习, 政治教育正是为探求这种知识而存在和发展的。政治教育是帮助我们进一步理解政治实践活动的, 也就是说, 只有政治实践切实的存在, 才有我们的认识, 才会有政治教育。政治教育的种种规划实际上是传统的产物, 政治教育从本质上说是对传统性知识的理解和规划。对于政治教育方面, 欧克肖特认为我们应该去理解政治传统, 理解一种具体的行为。只有对传统进行继承, 我们才能感受到现实生活中已经发生的事情的存在, 拥有了传统就是对已有知识的享有, 这样我们才能感受到过去的存在和未来的发展, 才能对已经逝去的前人行为进行总结和学习, 才能为政治教育的实施提供具体内容。从某种角度讲, 正是由于传统所赋予人的知识, 才使得生活在其中的人产生了某种前见, 传统让我们有了知识基础, 让我们对未来的发展有某种设计, 进而为之后的政治教育奠定了基础。因此, 从学术角度来讲, 政治研究应该是建立在历史基础上的。

2. 政治教育是为寻求传统中暗示的实践

在政治知识的发展中, 传统虽然在整体上有所变化, 但是总体来说, 保持着一种相对稳定的发展态势。所以, 政治教育的意义就在于在政治实践基础上的生活样式, 而不是单纯的抽象的观念和具体的技艺。政治教育“授课”的“过程”, 实际上是学生学习如何将传统运用到现在和未来的过程。这样看来, 政治教育也是在传统下进行和发展的活动。

( 三) 欧克肖特追求传统暗示的政治

在欧克肖特眼中, 政治产生于固有的传统之中, 并不是瞬间就能想象出来, 政治行为就是追求对传统的“暗示”, 政治离不开传统。

1. 传统为追求暗示的政治提供根基

欧克肖特认为, 传统首先是一种行为传统, 它是人类在无数的实践活动后总结出的经验, 不是说有就有, 它的产生建立在一定社会实践的基础之上。

欧克肖特指出传统包含了很多内容, 为追求暗示的政治提供了基础。他认为, 传统内含了评判现状好坏的标准, 传统才是解决政治生活中各种困境的良好药方, 诸多的解决方式都内含于传统中。

欧克肖特提出追求暗示的政治这一观点, 然而有了传统才会有这种“暗示”, 传统为政治提供了追求暗示的资本。政治在追求传统暗示的过程中也是与传统发生相互作用的过程, 这使政治具有比较深刻的传统根基, 摆脱纯粹而空洞的理论论证。他指出, 传统中包含了我们已经形成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 只有继承传统, 才能从既有的生活和思维财富中学习到真谛。政治需要继承传统, 传统中蕴藏着无限的价值。人类在从事政治生活中没有固定的经验, 人们只是勇于去冒险, 然后学会了积累, 这样人类才能够从历史传统中汲取更多的宝贵资源。政治也是一门实践的科学, 实践的智慧是通过一代一代经验的累积, 在传统中传承下来, 对传统的珍视, 有利于人们对政治本质的把握, 也有利于人们对政治事务的处理。

2. 传统是政治发展的内在生命力

暗示主要来自行为传统。欧克肖特认为, 政治就是追求传统“暗示”的活动, 可是, 人们希望在传统中找到什么呢, 欧克肖特用比喻的手法, 指出了传统在政治活动的作用, “在政治活动中, 人们是在一个无边无底的大海上航行;既没有港口躲避, 也没有海底抛锚, 既没有出发地, 也没有目的地。事情就是平稳地漂浮; 大海既是朋友, 又是敌人;航海技术就在于利用传统行为样式的资源化敌没为友”。3欧克肖特将政治活动比喻成没有出发地和目的地的探索过程, 这让我们感受到他的政治观远不同于理性主义那种将政治活动当作是解决问题的功利过程的观点, 欧克肖特的政治思想没有强烈的目的性, 不像理性主义者那样非要将政治活动限定在一个确定的宏伟的框架内, 欧克肖特眼中的政治活动只是一种追求真理的探索过程, 没有终极, 没有终止, 而是具有连贯性的社会活动。欧克肖特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传统在他所描绘的政治活动过程中起的作用, 但它正是为这种追求暗示的政治提供一种资本。我们所要追求的政治愿景, 不是明确地规划就能理所当然地得到的, 只能通过探寻和追求传统中暗示的东西, 再对现存的安排作出改进。

欧克肖特强调在政治活动中我们需要寻求的不是像理性主义者倡导的那种所谓严密准确的逻辑推论或明确的必然结果, 而是一种并不那么精确和明晰, 但能给我们以启示的传统蕴涵。在欧克肖特这里传统也是整体上有所变化的, 并不是绝对死板的, 不是一定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发展。而传统赋予我们生活的积淀, 让我们体会到社会以及政治发展是有内在生命力的, 了解到我们固有的好的和坏的东西, 然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才能有所进步和发展。欧克肖特强调自己所追求的政治正是吸收了传统之精华, 在此基础上才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3. 传统的连贯性赋予政治多样性

在欧克肖特看来, 传统其实就是历史, 而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固然已成过去, 但是这些成为传统的东西, 却是人们认识过去的线索和证据, 依靠这些线索和证据, 我们可以从过去的事情中吸取经验教训, 在回溯历史和传统的过程中, 感受传统带给我们的生命力。这种对于传统的认识与重构, 评判其是否正确的标准不是某个纯粹客观的历史或传统, 而是历史与传统作为一个经验世界本身所具有的连贯性和一致性。欧克肖特揭示了一种十分独特的传统观, 他所说的传统是稳中有变的, 也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的, 是开放的, 与时俱进的。追求传统暗示的政治, 是在传统的影响下保持连贯发展的政治。对于欧克肖特而言, 过去、现在与未来之间不是断裂而是连续的, 它们本质上应当是连贯的、一致的存在, 任何现在都是前一刻的现象的延伸, 也预示了未来的事物的某些特征, 而传统其实就是从过去到现在的经验之沉淀、累积, 它构成了政治活动的基本领域。欧克肖特认为我们应当从传统中寻求生活的智慧, 但这并不是说就让我们回到陈旧毫无生气和已逝的过去, 而是提醒人们去认真理解和把握现在, 不要把目光总放在抽象而飘渺的政治目标上, 要把握好当下所拥有的, 思考现实政治中不连贯不一致的地方, 进而寻求现在所提示的种种可能性。

欧克肖特将政治与传统联系起来, 以传统的内在连贯性作为判断政治发展的标准, 把政治看作是传统引导下的产物, 这样, 使我们理解政治更加立体化和丰富化。欧克肖特并不是要消除政治中的理性, 他没有强调和设计出固定的政治模式。在欧克肖特眼中, 传统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概念, 追求传统的暗示是将传统与政治的内在联系挖掘出来, 将政治放在了传统的多元空间内进行审视, 让政治的发展富含了更丰富的元素。欧克肖特没有把政治限定在统一的完美框架内, 而强调政治应该根据不同的环境和条件, 在传统的影响下以一种动态的姿态自由地发展。

三、欧克肖特传统观给我们的启示

从某种程度上说, 当前中国是受了理性主义影响的, 面对中国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的现实, 很多人都强调只有创新才能发展, 诚然我们鼓励创新, 但是这种创新应该是基于一定的传统之上的, 不管是在制度上还是实践上。很多学者强调制度创新, 学习西方, 认为中国的政治制度存在落后性, 所以要革新, 这固然存在一定道理, 但是从我们中华民族历代政治实践中, 也蕴含了丰富的成果, 我们在学习西方先进经验的同时, 也要注重吸取本国传统文化中优秀的部分, 不仅要横向学习, 也要纵向学习。

欧克肖特的传统观提示我们, 一个国家的政治在学习先进国家政治的同时, 也要注意学习本国优秀的传统制度成果, 并且要在这种纵向的发展中反思, 逐步改进和提高。我们不能凭空用政治意识形态主观想象一套政治制度, 而应该踏踏实实地立足于政治传统和政治实践。在这种情况下, 我们阅读欧克肖特的传统观, 目的并不在于必须要找到一条符合中国发展的政治文明之道, 而在于体会他对政治与传统内在联系的阐释, 从而对目前我们自身所行进的政治道路有更清醒的认识。欧克肖特的这种提醒, 值得我们深思。

摘要：在欧克肖特的《政治中的理性主义》一书中于理性主义强调革新, 割裂现代社会发展与传统的关系, 主张摒弃传统, 但是欧克肖特却提出了不同于理性主义的传统观。他认为传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而是在整体上有所变化;传统先于政治意识形态而存在, 为政治意识形态的产生提供政治经验, 进而才能影响政治活动;他认为传统为政治教育提供了知识, 因此政治教育也是一种传统性的教育;欧克肖特追求传统暗示的政治, 他认为政治行为就是追求对传统的“暗示”, 而暗示主要来自行为传统。最后结合当代中国创新和变革的论调, 分析了其传统观对我们的启示, 让我们对中国政治发展认识更加深入。

关键词：欧克肖特,传统,政治意识,政治教育,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