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传统民间文学叙事模式的现代言述——《边城》

2022-09-11

中国民间文学的叙事模式源于中国民间文学的传说方式。这种传说方式, 是与一定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或地方古迹、社会风俗密切相关的口头文字。它在一种以“人” (历史人物、虚拟人物) 为中枢, 并且比较接近人们现实生活的口头故事。故事中盈溢着史前人类的神话思维特质—把自然、人类等都纳进人类情感的浑然总体之中, 自然与人互化互补。自然景象往往便是人物心灵与性格的外化或象征, 人物性格和其精神面貌等又是自然景象的折射和反映, 由之而把人物及其生存境遇融为一个审美化的有机整体, 呈现出一个互渗性的, 令人神思妙悟的模糊化境界。它是中国人世代因袭、加工、改造的长时间的传说过程中, 逐渐积淀成为一些叙事模式。如故事的开篇为一个大一统的固定格式:“很久很久以前”, 或“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生活着一群善良的人们, 他们勤劳、正直、勇敢;他们的道德操行也远远高于我们当下生活的社会, 就这样奠定起传说的基调。故事情节一般都充满了传奇性和偶然性, 人物形象神貌一致、颇具类型化特点, 心灵美的且外表一定很美、心灵丑的外表也丑, 在赋予人和精怪等以形象时, 说故事的人总是借助想象力使他们极力美化或丑化, 其中, 美丑、善恶、真假之对比鲜明突出又相融无间, 常常追求着美善的和谐一致。

中国传统民间文学传说故事不仅对我们的许多人产生过影响, 对其中一部分人还有着执着的影响力, 沈从文就是这部分中的一个, 他用小说形式改编的许多民间传说故事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他的《龙珠》、《神巫之爱》、《媚金·豹子和那羊》诸篇是根据西南少数民族的传说和习俗完成的作品; (月下小景) 的故事则是根据佛教典籍记载的民间传说敷衍而成。这些篇章的主人公皆为纯情美丽的女子和多情、勇敢而智慧的男子, 他们都体现了内外美的和谐统一, 龙珠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们颇具离奇的爱情在这些作品中各以其独特的方式赋予了生命的最高意义。作为人类完美的个体典型, 他们在单纯的信仰和朴素的观念支配下都展现着生命的庄严和自在之本质, 同时, 也隐隐约约浓缩着作家做人的理想境界和生活信仰。

《边城》也采用了民间文学传说故事中人物描绘模式, 因而, “边城”的儿女们皆貌美心善, 诚实纯朴, “由于边地风俗的淳朴, 便是作妓女, 也永远那么浑厚。”而且, 人情美与山水美和谐对应, 巍峨挺拔的山, 造就了英武动人、刚勇凛悍、健壮结实的男子;清澈妩媚的水孕育了形体俊美、单纯痴情的少女。翠翠就是“边城”山水造出来的尤物, 大自然孕育成的完美混沌的自然精灵。她的美丽、善良、天真和热情就是“边城”乡土与自然的清辉灵性的投射。在这里, 人的性格就是山水的性格, 人们在吸收大自然神韵气质的同时, 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思维就是贯注在民间文学传说故事中固有的原始互渗性创作思维, 它导致了沈从文别有的模糊化描绘创作方式, 一方面使得《边城》里, 人与自然的界线几乎模糊不分, 自然被生命化, 生命被自然化, 自然是人心的外射, 人事是自然的反照, 也因此, “边城”里的人事是不能被人安排的, 它悖了湘西的自然规律也是不可能成功的;另一方面, 又使得民间文学传说方式中的“善恶”对比模式“化”为了《边城》中的一种虚实相映, 隐现互陈的“善恶”对比方式。由是, 在我们的眼里, 《边城》自然形成了一明一暗的两个故事:前一个故事是沈从文梦寐以求的理想事件和生活信仰, 是沈从文心中真善美的净土和圣地, 并不断从中释放着真人性的东西;后一个故事是我们的现实人生经历与“边城”故事自然类比而生成的种种弦外之音, 象外之象, 映现的是现存社会丑恶的非道义的一面。这样, 故事与故事在读者脑海里相互激发, 互为生发, 简单的《边城》故事也就有了一种巨大的弹性和内在张力, 展示给读者以想象力的巨大空间, 给以“乡下人”相对的现代都市人生营造了一处风景, 使人的性情有个栖身之所, 给了人类的遗失以某种补偿, 满足着现代人的某种期待和希望。

《边城》的开头:“由四川过湖南去”这一句话, 便把故事的场景拉远、使时代模糊, 然后连用几个“一”字, “到了一个叫做‘茶酮’的小山村, 有一条小溪, 溪边有座白色小塔, 塔下住了一户单独人家, 这家人只有一个老人, 一个女孩子, 一只黄狗, ”便使复杂的生活、人事单纯透明起来, 把他们引入一个似梦非梦的境界。其清淡美丽的背景就如我们听惯了的民间文学故事的背景, 于是, 孤独寂寞的老人、美丽聪明的小孙女、颇具灵性的大黄狗, 山上白塔、河面的渡船, 让我们感到一股股扑面而来的熟悉而亲切的气息, 这, 活脱脱的一个民间文学传统故事的那种“大一统”的开篇。

然而, 开篇后, 作家并不急于进入要讲说的故事内容, 而是由着情感意绪的自由散步, 进行了长段长段地关于“边城”风光, 边民习俗的拉家常般的优美叙述, 这样在不知不觉中, 我们便被作者引人了一幅别具异域风情的画卷。作家在这里似乎已不是在向我们讲述一个传说, 而是在向我们展示那实实在在的边城风情状貌。于是, 我们紧随在作家身后, 自立于“边城”的虚幻氛围之中, 与作家一道, 在“边城”里自由徜徉, 去谛视“边城”的“人心人事”, 去欣赏、赞慕那自由美丽的“人生形式”, 极为自然地坠人翠翠的爱情悲剧故事里, 去亲历其事。到这时, 我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民间文学故事的开篇, 而是一种别有诗意, 别有机趣的小说的开篇。

《边城》全文二十一节, 每节相互间不构成前因后果的叙事链环, 没有一个环环相扣的完整的叙述序列, 只有与翠翠恋爱关系相伴的端午龙舟竞渡, “走车路”“走马路”的求偶方式, 唱古歌的祖先崇拜等这些富有民俗文化特征画面的并列性场景的转移, 这种结构方式也显露了沈从文对民间文学传说故事中民族采风模式的借鉴, 并溶进了作家对“生命偶然性”感悟而形成的一种四面盘旋的别有的叙述方式和风格, 它说明了作家对湘西边地风情的谙熟, 也流露了作家对湘西故乡的一往情深。因而, 《边城》的结构和叙述风格也就富有了一种传奇和偶然的意味, 与作品中人物命运的传奇性和偶然性水乳交融, 有机统一, 整部作品也便浑然天成。

摘要:沈从文的小说《边城》, 无论是其开篇, 收束, 还是其情节模式、结构方式、叙事风格都鲜明地内蕴着中国传统民间文学叙事特征, 但绝不是对传统民间义学叙事模式的简单摹拟。《边城》的叙事天然溶进了作家对人生变幻莫测的现代性哲学性的思考和体验, 律动着作家带有独特个性印记的互渗性创作思维, 使读者在阅读时不自觉地自行消解了作品中既有的民间文学叙事模式, 这实际上是作家对传统民间文学叙事模式进行现代性言述之使然。

关键词:《边城》,传说方式,叙事模式,“石化”艺术,互渗性思维

参考文献

[1] 沈从文.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J].国闻周报.1936, 13 (1) .

[2] 沈从文.看虹摘星录后记[N].大公报, 1945.

[3] 沈从文.边城[M].上海:开明书店, 1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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