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素“法”研究综述

2022-09-11

国内对于“法儿”、“化”、“性”、“式”及其相关语素的研究,多在传统语法的框架内展开。相关研究大多关注结构中“法”等末尾语素的性质,多归为类词缀和词缀之列。国外也有一些相关观察和思考。在此对语素“法”的一些探讨作一归纳与总结,以期有利于今后对于此类语言现象的进一步深入研究[1]。

一、关于类词缀和词缀

吕叔湘(1962)较早注意到了一类“近似词尾”、“有点象词尾”的构词成分,并在20世纪70年代提出了汉语“类词缀”的概念,并指出:“说它们作为前缀和后缀还差点儿,还得加个‘类’字,是因为它们在语义上还没有完全虚化,有时候还以词根的面貌出现”。如“非、准、类、反、超、单、多”等是“类前缀”,“人、民、法、化、性、家、者、度、气、观、率、界、员、手”等是“类后缀”,存在“类词缀”是汉语的一个特点(吕叔湘,1978,2002:152-153),可见“法”、“化”、“性”等被视为不同于词缀的类词缀。在对词缀、类词缀语素的看法上仍存在很大分歧,主要表现在对语素意义的认识上[2]。

一般认为词缀是定位的不成词性语素(张静,1987;刘叔新,1990,2002等)。语素意义的虚实是个程度问题(赵元任,1968),汉语没有足够的形态标记,很难把握。目前有些人已注意到:词根和词缀之间存在着过渡状态,从词根到词缀,有关语素的意义是个由实到虚的连续统。(朱亚军、田宇,2000;张谊生,2002;杨锡彭,2003;杨秋玲,2004等)这种观点以当代语言学理论为依据,为“类词缀”说的存在提供了合理的空间[3]。

二、语素“法”的国内研究概况

语素“法”常见于动词之后,即“V法儿”结构中,对于其性质特征主要有以下三种不同看法:

(一)词缀和“类词缀”说

赵元任(1968,吕叔湘译,2001:121)把“法”分为两种后缀,一种为新兴后缀,如:“分析法、比较法、演绎法”等中的“法”;另一种为动态后缀,如:

(1)这话得这么说法[4]。

(2)天气那么冷法子,你们那儿怎么过法子呐?

赵元任(1968)认为:例(1)、(2)中“说法”、“过法”的“法”与“着、了、过”类同,具有无限能产性且词汇性的组合较少。

(3)钱乃荣(1997:34)认为上海话中的“法”只作“动素或动词”的后缀,如:“汽车的开法”、“羽毛球打法”、“西洋镜看法”、“吃法”、“写法”、“读法”、“做法”、“跳法”等。“法”一般粘附于动词或形容词之后,使之变成名词。(张静1987:145;陈光磊,1994:25)黄伯荣(1996:100)则认为在上海话的语法中,“法(子)”为名词后缀,但常在两类固定结构中作为谓语动词,如:“哪能(样子)跑法、哪能(样子)讲法”等,“法”可看作构形成分,其前头的语素具开放性,不能列举[5]。

有些学者把“法”归入“类后缀”、“准后缀”:吕叔湘(2002:152-153)把“法”同“性、化、人、气、品、员、度、民、具”等一起归入“类词缀”,持类似观点的还有刘月华(1983:22)、陈光磊(1994:25)、王珏(2001:47)等[6]。

(二)“助词”说

如下例中的“法”:

(4)话可不能这么说法。

(5)马不能这么画法[7]。

邢福义(1990:288)认为例(3)中的“养法”显示为动词性结构,为“动词+助词”式,即所谓“入句显类”,(邢福义,2003:149)也即“养法”词性的确定受到句法机制的管束,在“这么”后显示为动词性结构,而“法”则显示为动态助词。他还认为例(4)、(5)中的动词“说、画”和“法”“结合得很紧,也可以认为是在特定句子结构中形成的动词”,也即“说法、画法”中的“法”又可看作词内结合紧密的成分之一[8]。

(三)“V+法(儿)”结构

一些学者对于“V”与“法”的组合关系也有所讨论。如朱德熙(1999:363)曾论及“V”与“法”结合的紧密性:“无论是单音节的或双音节的动词作名词‘法儿’的定语时,都不带‘的’字”,如“(怎么个)写法”、“(怎么个)打听法”;尹世超(2002:52-53)则注意到“V法儿”结构的能产性和“法儿”的语法化倾向:“如果承认‘V法儿’中的动词是直接作定语,那么绝大多数动词,包括不少动性强的单音节及物动词都能进入这个框架”,“甚至一些不能直接作其他名词定语,只能修饰个别名词的许多单音节动词也可直接修饰‘法儿’[9]。

关于“V法儿”结构所构成词项的词性问题,主要有三种看法:一是认为“V法儿”结构可构成“名词”;(陈光磊,1994:25;张静1987:145;钱乃荣,1997:34)二是认为“V法儿”还可以构成“动词”,其中的“法”即用来表示动态。(赵元任,1968,吕叔湘译,2001:121;邢福义,1990:288;黄伯荣,1996:100)

三是认为现代汉语中的“V法儿”结构是由古代汉语中的独立语素“V”和“法儿”的组合经过历时发展演变而来,历时与共时层面上的语素“V法”结构在语义上都具有实词语义、实-虚语义、虚化语义等不同的结构特征,因而也具有不同的语法功能。这一演变过程即是“V”与“法”逐渐融合成词的词汇化过程,又是包含着“法”从实义词到虚化语素的语法化过程,在“V法”的演变过程中,词汇化、语法化是交叉发生、相互作用的。因此现代汉语的“V法”结构除了具有动态性外还具有某些体词性特征,也可以说处于一种由表示动态向表示指称发展的中间状态,如“看法”、“说法”、“想法”等。(方环海,沈思芹,2008)

(四)“A+法”结构

语素“法”除了常与动词组合之外,还常见于形容词(A)组合构成“A+法”结构。(方环海,沈思芹,2008)

如:我们今天好好领教领教您这位北京大学的高材生怎么个聪明法。

网上一直在夸这篇文章好,我实在看不出它怎么个好法[10,11,12,13]。

三、语素“法”的国外研究概况

国外对汉语的“V法儿”及其中的语素“法”几乎没有专项深入的探讨,据考察,伊三克(1958:392-395)、太田辰夫(1987:23-24)等学者曾在其论著中有所涉及[14,15,16,17]。

(一)伊三克的研究

早在20世纪50年代,苏联学者伊三克(1958)曾在对汉语“偶发词”现象的讨论中认为,“办法、说法、做法”等是按一定构词模式构成的“偶发词”,这种构词模式有着巨大的生成潜力,如“办法、说法、做法、想法、看法、用法、作法”等,这些词大致有下面四个方面特点:一是形态上具有共同的第二部分(意义是“完成某事的方法”)和作为复合词名词第一部分的动词词干。“这类词的系列是无穷无尽的,在理论上说,它只受到动词数目和动词同‘方法’这个概念的语义搭配性的限制”;二是意义上具有单一性,这首先决定于现代汉语没有“方法”之义的“法”字;三是读法上“在一个词的词干中间不能停歇,单一的重音落在第一个音节上,词的第二部分的声调几乎已完全消失,动词性词干也不能用助词‘的’来构形”;四是语用上较为特殊,他在举例时曾说“‘钻法’这个词的言语环境太特别,以致就是最大胆的辞典学家也未必敢把它收进全民语言词典里”。其所谓的具有上述特点的“偶发词”,其构词模式即“V法儿”及其相关结构,但其分析仅限于共时层面上的描写,对这类结构的历时特点和发展规律并无深入细致的考察[18]。

(二)太田辰夫的研究

太田辰夫(1987:23-24)也论及汉语中某些词缀语素的特征,主要讨论词缀判定的历时因素和语用特点。他认为,“词缀的认定和语源的解释有关,它还包含着基于用例多少等等而作的价值判断”,词缀语素“无意义或意义不明”,具类化性,可构成单纯词如“石头、桌子”等,也可粘附于单纯词或形成词类转化,构成新词如“吃头”等,或通过复音化,使词在口语中得到明确性。总的来看,太田辰夫讨论的多是传统的词缀如“头、子”等,只作了简单列举,也没有深入地考察具体语素的历时、共时特点与规律[19,20,21]。

(三)Hopper and Traugott的研究

Hopper and Traugott(1993:224)认为,语素演化的演变过程一般为:“实义词>黏着词根>构词词缀>语法词缀(>表示演变方向)”,Packard(2000:70-71)据此认为汉语中的语素演化也是新词产生的重要途径,他认为语素“化、性”等属于构词词缀XW(word-forming affix)。他把汉语的具体词缀语素分为构词词缀XW与语法词缀XG(grammatical affix)两种,认为构词词缀能改变所附项的形类(词性),对所附项具有选择性,仅适用于某一范畴的某些成员,可黏附在自由词或黏着词根上,如名词性后缀“子、头、性、度”,动词性后缀“化”等,它们不可再分析或受所在词的构形形态制约。Packard对汉语词汇的研究较为深入,其后的国外学者中,对语素“法”及其相关结构“V法儿、X性、X式、X化”等,几乎未见有细致的探讨[22]。

四、结语

综观国内外对于语素“法儿”及其类似语素“化”、“性”、“式”等的研究,国内多在传统语法的框架内展开,多关注“法”之类末尾语素的属性,多归为词缀和类词缀范畴,对一些现代语言学理论如语法化、词汇化理论等也有所应用;国外的相关研究较少,对其粘附性和构词的能产性有所讨论。总的来看,对语素“法”及其类似语素“性、化”等的认识仍存在着诸多分歧,对这些语素的历时发展规律和共时特征的认识仍不足,有必要科学地借用新的理论从新的视角进一步进行探索。

【相关链接】

语素:语言学范畴术语。语法单位有大有小,最大的语法单位是句子,比句子小的语法单位,依次是短语、词、语素。语素是最小的语法单位,也就是最小的语音、语义结合体。在不同语言体系中,语素的表达形式也各不相同。语素不是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它的主要功能是作为构成词语的材料。说它是语音、语义结合体,有意义的语言单位,目的是把它跟音节区分开来,有些音节光有音没有意义,不能看作语素,如“雳”、“馄”。说它是最小的有意义的语言单位,不属于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目的是把它跟词区分开来。

语素分成三种构词方式:单音节语素:构词由一个字才有意思的词组成;双音节语素:构词由两个字才有意思的词组成;多音节语素:构词由两个字以上才有意思的词组成

摘要:对于语素“法儿”及其类似语素“化”、“性”、“式”等的研究,多在传统语法的框架内展开,相关研究大多关注了结构中“法”等末尾语素的性质,多归为类词缀和词缀之列,也有对于其组合结构类型的探讨,如“V法”结构等。对于语素“法”及其相关结构的认识仍存在诸多分歧,讨论中,一些现代语言学理论如语法化、词汇化理论等已经有所应用,但仍有必要科学地借用新理论,从新的视角作进一步的探索。

关键词:“V法”,“法”,词缀,语法化,词汇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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