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心》中“绝对自由”的环境

2022-09-10

《黑暗的心》是英国作家康拉德所著,这部作品的创作参考了作者自己的亲身经历,康拉德同小说中的马洛一样从孩提时代就有探访非洲腹地的渴望,长大之后经由远方表姐搭线成为刚果河上的一名船员。而1895年在刚果的所见所闻使康拉德大受震动,他通过《黑暗的心》对这场探索与贸易背后的殖民掠夺与残酷暴行进行批判,对人性乃至整个文明的道德基础提出了质疑。

一、对“绝对自由”的环境的解读

1、“绝对自由”的环境

在马洛的叙述中,殖民活动在大陆黑暗的腹地进行,而那片土地对于欧洲殖民者而言是几乎没有约束的,他们在那里拥有绝对的自由,他们恣意攫取当地的资源、奴役当地的居民而不用担心遭到惩罚。马洛的一处叙述提及曾有六十个人每天跟在马洛身后行走,背着六十磅的重物艰难挪动,每天安营、做饭、睡觉、拔营、赶路,时不时会有人还来不及卸下身上的东西就死在了路边。殖民者虐待且从不怜悯遭遇非人待遇的土著们,甚至对待来自欧洲的同伴也同样肆无忌惮。这所谓的黄金国探险队言谈举止像“下流的海盗”,肆意妄为却并不刚毅,欲望无边却没有丝毫气魄,残暴粗鲁却缺乏勇气,但他们却可以在殖民地为所欲为。这些殖民者的殖民活动残忍野蛮,他们肆意妄为、不计后果,完全受自己的欲望支配。他们所取得的一切“收获”都是依仗这个“绝对自由”的环境不会给予他们惩罚,所以他们凭借欧洲文明提供给他们的武力优势大肆破坏殖民地的一切以满足自己。

2、自由环境下的疯狂

1)疯狂的土著

在这个“绝对自由”的环境中,几乎没有法律与道德约束当地居民的行为,或者说薄弱的约束在这种情境下并不足以限制人们的行为。马洛在遭遇的一场大雾中为自己和同伴的人身安全感到恐惧,他说“这些家伙根本没有任何顾忌的理由,约束!倒不如指望一只在战场上的尸堆中徘徊觅食的鼠狗会约束自己。”这里的约束指的是希望黑人忍住饥饿即约束自己不要食肉。但马洛也知道,所谓的迷信、信仰和原则在饥饿面前根本不足挂齿。人在饥饿时的一切举动都是出于人的本性,当环境不能给予人们约束与限制,受本性支配的人就不再考虑所谓的道德或文明。而对于殖民地的土著而言,所谓的道德、法律甚至还没有形成。

2)疯狂的殖民者

这里的环境不能对当地土著进行约束,对欧洲白人则更不能。当这些殖民者意识到在绝对自由的殖民地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会受到任何约束时,人性恶的一面——杀戮的欲望、掠夺的欲望等等——就导致了他们残暴的行为。关于绝对自由的环境和难以约束的人性,小说一开始就有具有预示,马洛在贸易公司接受老医生的检查时,老医生笑着对他说“避免在太阳底下暴晒,尤其要避免激动”,他告诫马洛“在热带丛林里,一个人首先是保持冷静。”这里的“激动”和“冷静”暗示着要当心自由环境下人性的失控。事实上,马洛的见闻果然证实了老医生的预示。小说中多处体现以克尔兹为代表的欧洲殖民者在殖民地的疯狂行径。马洛在叙述中提有一次曾遇见过一艘停泊在海上的军舰,岸上没有一座房屋,但军舰却不停地炮击丛林,马洛说“整个事件透着一种疯狂,眼前这一幕活像是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滑稽剧”。还有在铺设一条铁路时爆破一堵根本不会妨碍铁路修建的峭壁,“但这毫无目的的爆炸是他们所从事的全部工作”。蕴藏着无限资源但毫无约束的环境使得人性失去平衡,使他们变得疯狂起来。小说提到马洛曾听克尔兹说过“我的未婚妻,我的象牙,我的贸易站,我的河流,我的——”,克尔兹将人头插在柱子上以装饰他的权威,他幻想当他回到欧洲时国王会到车站接见他,这些都表明克尔兹不能克制自己那些五花八门的欲望,他在绝对自由的环境中迷失自我,不断膨胀。马洛说有时候他也会问他自己这一切究竟意义何在?“这些人,手里可笑地拿着长长的棍棒,踱过来又踱过去,活像是一群被鬼迷住了的毫无信仰的朝圣者,终日里被圈在朽烂的篱笆内”。马洛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看待发生的事情,看着他们悄悄地、无可奈何地说着“象牙”,他对贸易站中的人近乎疯狂的行径不能理解,他说“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虚幻的东西”。

除了对当地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的掠夺之外,殖民者之间的关系也越发地恶劣。贸易站那位穿着华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总会计师却对内地的一个患病的公司代理人要与自己共处一个办公室表示不满,他抱怨病人的呻吟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天气那么热,要是不能集中注意力怎么能避免记帐错误”。屋内苍蝇乱飞,躺着的病人满脸通红、毫无知觉,而会计师却低着头精确地记着账,这种环境下,人和人之间没有温情可言。有一个健康的体魄是为公司创造价值的基础,也是得到公司重视的前提。黄金探险队的那对叔侄说“你明白的,在这儿——这儿,没人能威胁到你的位置,为什么?因为你受得了这种气候——你胜过他们所有人。”而一旦生病,就像那位病人和克尔兹一样遭遇不幸。如果说马洛见到克尔兹之前,经理出于对克尔兹出色业绩的考虑对他赞赏有加,那么当经理看见克尔兹糟糕的健康状况时他立刻就选择了抛弃克尔兹。他对马洛说“我们对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不是吗?但谁都能看得出来,克尔兹先生没给公司带来什么好处,麻烦事儿倒是不少。”一旦意识到克尔兹再也不能为公司,或者说他自己,创造财富,反而可能会成为负担,经理就立马决定抛弃这个累赘。他丝毫没有出于人道主义或看在克尔兹对公司的奉献的份上帮助他渡过难关的打算,反而认为自己“仁至义尽”,抛弃克尔兹是十分正当的决定。而当克尔兹死时,经理的儿子用尖刻而轻蔑的口气说“克尔兹——他死了。”马洛在贸易站见到的就是贸易站的人愚蠢地互相拆台和倾轧以消磨时光,贸易站内弥漫这一种阴谋诡计的氛围,人人心中都只关注自己的利益,人与人之间毫无善意可言。

二、从“绝对自由”的环境看小说对文明与人性的质疑与讽刺

康拉德在小说中将殖民者在绝对自由的环境(殖民地)中的野蛮残暴与其在欧洲的伪善虚假对比,通过两种环境下人们行为的巨大反差,揭露了殖民者人性中黑暗的一面以及所谓的文明的虚幻。小说开头交代马洛如何获得船长职务的时候提到了前一任死去的船长弗莱斯列文。这位船长据说是在与土人的交战中被杀死了,但当马洛设法找回他的尸体的时候,才知道原先的冲突不过是为了两只黑母鸡而已。马洛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评语都是“弗莱斯列文是世间最谦恭、最温和的人”,“几年来一直在海外投身传播先进文明的伟大事业”。但事实并非如此,这位船长认为自己在一笔交易中吃了亏,于是上岸来用木棍乱揍那个村长,被忍无可忍的村长的儿子用一只长矛刺中了肩胛骨之间而死。书中借马洛之口写道“他或许感到最后要以某种方式体现自己的自尊心,所以他狠命地抽打着那个老黑人”,这正是对丧失人性的殖民者的无尽讽刺。弗莱斯列文在欧洲的形象无比高大光明,人们认为他为落后的地区和人们带去了文明和进步,是个谦逊温和的人,实际上这个在欧洲文明社会中虚构了完美形象的人却在殖民地为了件小事就对老人棍棒相加。康拉德还在文中提到,弗莱斯列文在岸上被刺中,弗莱斯列文指挥的那艘汽船却逃走了,在马洛去代替弗莱斯列文的职务之前,甚至都没有人想过要去为他收尸。这些在欧洲拥有光鲜身份的“圣徒”,一旦到了缺乏道德及法律约束的环境下,就在殖民活动中完全地、毫无顾虑地暴露了自己丑陋的人性,他们欺凌弱势、抛弃同伴。

在生活在欧洲文明体系下而不曾了解过殖民活动的人看来,欧洲是文明的象征,欧洲人是文明的人类,而这种披着神圣外衣的殖民活动是传播光明与文明的神圣使命,那些残暴的野蛮的殖民者是传播欧洲文明的“圣徒”。马洛的姨妈为他寻找工作时认为这是一份伟大的工作,“像是一个传播的光明的使者,或是一个低级别的圣徒”,她嚷着“要使那些无知的人们摆脱他们可怕的生活”。即使马洛当时已经能感受到公司的这种行为可能是为了赚钱并向姨妈提出过自己的想法,姨妈依旧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对的,她认为劳工是不会白白受雇的,但真实的情况是公司每周发给那些黑人三根铜线,而他们并不能用它来换取食物,这些受尽剥削折磨的土人吃的东西“看起来简直不能吃”。书中这样描述马洛听到姨妈看法时的感受,“女人生活在一个她们自己的世界里”,但是实际上这样的世界根本不会真正存在,“这样的世界过于美丽,如果她们创造出这样一个世界,它会在日落前就坍塌。”这种理想化的环境绝不可能是现实,当马洛与公司的一个职员进行交谈时,那个职员将公司的生意吹得天花乱坠,但当马洛感叹他居然不去那儿时,这位职员立马清醒过来,变得从容镇定,并且开始卖弄学识以结束谈话。公司的职员无疑是了解公司真正的业务内容和业务实质的,甚至可能十分清楚发生在殖民地的黑暗事件,但像姑妈一样不了解殖民真相或者说不愿意相信殖民事实的人却坚称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这实际上是在讽刺欧洲人对自己建立的所谓的文明体系的盲目自信,甚至在意识到文明的虚幻之处后依旧选择生活在幻觉之中,即使这种文明是经不起检验的。

所谓的欧洲文明并没有欧洲人相信的那么完美,而这项所谓的传播光明的事业实际上丑陋不堪。马洛的行程实际上就是马洛从一个懵懂的人到一个清醒的人的蜕变,是一个对人性和文明的自信逐渐削弱的过程,整部小说是对人性与所谓文明的逐步揭露。在马洛见到克尔兹之前,有无数的人向马洛介绍说克尔兹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是个奇才,是怜悯,科学和进步的使者”,库尔兹是被欧洲总部称为“最了不起的人”,是欧洲文明的化身,是欧洲先进生产力在非洲的光明的传播者,但实际上,随着马洛对克尔兹认识的深入,他发现克尔兹同时也是黑暗的代表,是残暴的殖民者。这一点,在克尔兹为国际禁止野蛮习俗协会所写的一份工作报告中显露无疑。

康拉德借此对整个欧洲文明提出了质疑,人性地丑陋在小说中使马洛看清所谓文明的真面目,也使康拉德对欧洲文明感到失望和迷茫。小说中,克尔兹最终看清了真相——欧洲文明没有使他成为一个善人,而绝对自由的、没有约束的环境却使他人性中恶的一面爆发出来,使他变成了一个恶人,甚至在使他成为一个恶人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所以临终前克尔兹低声叫到“可怕啊!可怕啊!”,这不仅是在说自己这种无意识的变化的可怕,也是指在临终前人性复苏时发现的所谓文明人的可怕之处。马洛坚持认为克尔兹确实很出色,因为克尔兹到临终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切事情都是可怕的,并且说出了他的断言,这是“对某种信念的表达”,是“欲望与仇恨的交织”,而马洛“当时马上会有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继而自卑地发现自己也许没什么可说的”。马洛选择沉默,选择不向生活在欧洲文明体系下的人们揭露事情的真相,选择屈服于这个所谓的文明的假象。

但实际上马洛的内心是清醒的,正是由于他对文明假象之下的真相的勘破,他回到欧洲后认为那里是“坟墓般的城市”,打心底里厌恶看见街上的虚伪愚昧的行人,认为他们行色匆匆只为了骗别人些钱、吃劣质的饭食、做些无聊愚蠢地梦。他回到欧洲后,为了将克尔兹留给他的东西——对人性之恶与虚假文明的勘破——彻底忘却以适应“文明生活”,先后将克尔兹的信件交给了“一个脸上刮得光光的男子”、把克尔兹的家信和备忘录交给了一个“自称是克尔兹的堂兄弟”的人、把克尔兹的那份报告交给了一个记者,并把一小包信和那副女子的画像交给了克尔兹的未婚妻。在马洛与克尔兹的未婚妻的交谈过程中,未婚妻不断地赞美克尔兹,并试图引起马洛的共鸣,但马洛只是心不在焉地附和她,然而当未婚妻追问马洛克尔兹的遗言时,马洛却选择告诉她克尔兹最后说的是她的名字。他不能告诉她真相,因为实在是“太黑暗了”。马洛看清了根深蒂固的人性之恶以及所谓欧洲文明的虚伪和不真实,但却不敢揭示这一真相,反而选择附和这种“文明”。

三、结语

文学由于对人文精神的探索和对读者的启示而具有艺术价值。《黑暗的心》中通过表现“绝对自由”环境带来的后果警醒读者,它帮助我们认识到人性恶的一面和现有的文明的弊端,帮助我们正确看待环境中约束的作用,并促使社会沿着良性方向正确发展。虽然现代文明确有不足之处,但迈向文明的脚步却不该停止。文明依靠道德和法律来维持,在发展现代科技的同时,也应该重视法律体系和人们道德改善。

摘要:在小说《黑暗的心》中作者康拉德将一直生活在欧洲文明之下的人置于几乎没有任何约束的非洲腹地,他为殖民者创造了一个“绝对自由”的环境,通过揭露殖民活动中种种残暴野蛮的行经,使人性的恶与文明的弊病得到了充分的暴露,既抨击了殖民活动非道德的一面,也引发了读者对欧洲文明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深思。文章通过分析对这种“绝对自由”的极端环境及殖民者在这种环境下的表现,探究了这种环境塑造对于作者表现小说主题所起到的作用。这种环境的塑造不仅是一种艺术处理手法,对于深入分析人性与人类社会的发展也起着深刻的作用。

关键词:“绝对自由”的环境,人性,文明

参考文献

[1] 邵丹.文明背后的黑暗[J].时代文学,2014:130-131.

[2] 王松槐.浅析康拉德《黑暗的心》的主题思想[J].作家,2010(16):7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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