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契约文书“理论”类词语探究

贵州契约文书行文格式固定谨严, 相似的结构格式使其词汇构成呈现出鲜明的系统性。一份份契约文书就像一条条活的言语链, 在链上相似的环节中使用的词语意义大致相同, 容易形成各式各样的同义词语系统。

贵州契约文书在表达“理论”这一意义时, 使用了“理论、理落、理质、理讲、理直、理楚”等多个词语。

一、理论

(1) 《姜国政卖山契》:“自卖之后, 山木任从老妹女修理砍伐等情, 卖主父子兄弟无得争论。如有争论, 俱在卖主理论, 不干买主之事。”[1]35

(2) 《胡汪氏同子立杜卖明科田文契》:“自卖之后, 任随石处子孙永远管业种耕, 胡姓房族人等不得前来争论异言。如有此情, 将契赴公理论, 自任套哄之咎。”[2]7

(3) 《姜海珍立分股数合同字》:“原无异议, 奈买卖参差, 重卖者有之, 浮卖者有之, 是以遂生争谪 (执) , 经中理论, 蒙中劝解, 此山原系六股, 于今品为六两分派。”[3]E-49

(4) 《姜焕彰弟兄三人立卖山场杉木》:“外批:……至于同治元年砍伐, 请中理论, 蒙中楚断, 姜焕彰、焕华、焕彩弟兄, 自愿培 (赔) 补东吕山价银六钱, 所有山场日后照四股均分东吕私占一股, 东吕弟兄五人占三股, 日后照四股均派管业, 不得争论异言。所批是实。”[4]A-205

“理论”即“据理争论;讲理”之意。“俱在卖主理论”即“全部在卖主讲理”。“经中理论”即“经过中间人据理争论”。

二、理落

(5) 《姜保该、启才卖田契》:“其田自卖之后, 任从买主子孙永远耕管为业, 卖主房族弟兄不得异言翻悔。如有来路不明, 俱在卖主理落, 不与买主何干。”[1]8

(6) 《吴祖培卖田契》:“即日钱契两交, 亲手领请入手, 并不下欠分文。若有来历不清, 卖主向前理落, 不与买主相涉。”[5]37

将上述2例契文之“俱在卖主理落”与例 (1) 之“俱在卖主理论”进行对照, 不难发现“理落”当同于“理论”, 即“据理争论;讲理”之意。“理落”或写作“礼落”、“理乐”、“理洛”、“落理”等。例如:

(7) 《陆在清宓溪茶山断卖契》:“恁凭银主管业, 如业不清, 俱在卖主礼落, 不得异言。纵有黄金, 不得归赎。”[6]8

(8) 《龙传瓒立租字》:“恐有外人异言, 二比一齐理乐。”[6]247

(9) 《龙俨更立卖山场杉木约》:“其山自卖之后, 愿凭买主修理管业, 而卖主弟兄不得异言。如有不清, 拘 (俱) 在卖主理洛, 不关买[主]之事。”[4]A-108

(10) 《吴梁氏伯贞母子卖田字》:“如有来历不清, 卖主向前落理, 不干买主之事, 卖主不得异言。”[5]57

将“理落”写作“礼落、理洛”实是书写时同音替代的结果。

将“理落”写作“理乐”当是方言语音作用的产物。在贵州契约文书中, 韵母“e”与“uo”多相混。例如“货物”常常写作“贺物”[2], “十八个”写作“十八过”[7]50, “四十八个”写作“四十八过”[7]147。根据文意, 综合贵州契约文书中的韵母“e”与“uo”相混的方言特点, 对比“理乐”与“理落”诸例, 可以判定“理乐”实即“理落”。

“落理”实是“理落”的颠倒形式。“理落”一词《汉语大词典》未见收录。

三、理质

(11) 《郭玉书立加补书画文约》:“情因家父郭绍华移居四川巴县石龙□, 遂将祖父遗留之业, 地名孝堰山土水田屋基胞伯绍荣、胞叔绍堂管理, 迄今多年。不意伯叔绍荣绍堂擅将我业私卖与侯明高。而明高复转卖与邹道洪耕管有年。今凭地首理质, 以为此业虽系祖父遗留, 而业权失去多年, 理昌 (偿) 邹姓得业吃亏。应加偿法币六万元正 (整) 。”[8]472

根据文意, 对比“理论”诸例, 可知“理质”当同于“理论”, 即“据理争论;讲理”之意。“理质”一词《汉语大词典》未见收录。

四、理讲

(12) 《程国珍同子朝圣立卖明水田文契》:“自卖之后, 认随汪处子孙永远管业, 不许亲族人等争论异说, 如有此等情弊, 将纸赴公理讲, 国珍父子一面承当。”[2]2

(13) 《姜东贤弟兄立分合约字人》:“因有山场一幅, 坐落地名从讲。为因与启略、启松相争界限, 请中理讲, 二比自甘和息, 凭中埋岩定界。”[3]E-28

将例 (12) 与例 (2) 进行对比, 可以断定“理讲”当与“理论”意同, 亦即“据理争论;讲理”之意。将 (13) 与例 (3) (4) 进行比对, 亦可得证“理讲”当即“理论”。“理讲”一词《汉语大词典》未见收录。

五、理直

(14) 《吴兴让卖阴地契》:“其阴地恁由杨姓子孙进葬, 吴姓不得言说。祭扫永远发达, 万代兴隆。安葬以后, 有亲族言论, 自有卖主向前里直 (理直) , 不有买主相干。”[9]55

(15) 《张玉林、张玉贵卖基地山土阴阳二宅桐茶五色杂木等契》:“日后若有人言讲从抵甲当账目不清, 自有卖主上前理直, 不与买主相涉。一愿二愿, 二比情愿。”[9]118

例 (14) “里直”实即“理直”。将2例“理直”与诸例“理论”、“理落”进行比对, 可以判定“理直”当与“理论”、“理落”意同, 亦可释作“据理争论;讲理”之意。《汉语大词典》中“理直”一词未见有“据理争论;讲理”之意。

“理直”或写作“直理”, 如例 (16) 。

(16) 《周长后具甘心了结契约》:“迄今特凭区长地方首翁将此前后所卖产业口角逐一理明。了结以后, 勿得再向邹姓称云加补书画之非。倘有以老卖□, 应有地首、地方执事人员直理秉公, 以戒刁横。”[8]440

文中“直理”即“理直”, 可释作“据理争论;讲理”之意。

六、理楚

(17) 《姜世龙立分合同契约字》:“立分合同契约字人姜世龙、姜登科叔侄、姜志明弟兄、姜恩顺姜交璘叔侄、姜世淸父子交明等。为卖地名冉拜木砍伐下河, 客人姜交信、姜超翼, 生理因股数争论, 请中理楚, 蒙中劝解, 原照四大股均分。”[3]E-42

(18) 《杨永兴卖田契》:“其契稻凭中两交, 外不立领字。若有来历不清, 卖主向前理楚, 不关买主之事。”[5]34

将2例“理楚”与各例“理论”、“理落”进行比对, 可知“理楚”之义当同于“理论”、“理落”, 亦可释作“据理争论;讲理”。“理楚”一词《汉语大词典》未见收录。综上, 贵州契约文书在表达“理论”等意义时, 使用了丰富多样的词语。

这一方面因为贵州契约文书书成众手, 容易将个人的或个人生活居住地的用词用语融入其中;另一方面, 也与固定化的套语结构密切相关。利用套语结构, 根据已知词语的语义, 可以帮助我们有效地对一些生僻词语做出训释, 从而弥补大型辞书收录词语的不足。

如上文的“理落”, 未见于《汉语大词典》等辞书, 而通过“俱在卖主理论, 不干买主之事 (不与买主相干) ”这个套语结构, 可知“理落”即“理论”。类似的例证还有理质、理讲、理楚等。

摘要：贵州契约文书词汇丰富, 同义词语数量可观。采用“同义类聚”的方法, 对贵州契约文书表达“理论”等意义的词语进行研究, 可以管窥贵州契约文书表情达意时用语丰富性特色之一斑, 而利用“套语结构”来考释契约文书同义词语的尝试, 则能够为词语考订的方法和理论提供有益的补充。

关键词：贵州契约文书,同义词语,“理论”类词语

参考文献

[1] 陈金全, 杜万华.姜元泽家藏契约文书[M].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8.

[2] 孙兆霞.吉昌契约文书汇编[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0.

[3] 唐立, 杨有赓, 武内房司.贵州苗族林业契约文书汇编 (第3卷) [M].东京:东京外国语大学, 2003.

[4] 唐立, 杨有赓, 武内房司.贵州苗族林业契约文书汇编 (第1卷) [M].东京:东京外国语大学, 2001.

[5] 张新民.天柱文书 (第一辑第8册) [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2014.

[6] 高聪, 谭洪沛.九南篇[M].北京:民族出版社, 2013.

[7] 高聪, 谭洪沛.贵州清水江流域明清土司契约文书——亮寨篇[M].北京:民族出版社, 2014.

[8] 汪文学.道真契约文书汇编[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4.

[9] 张新民.天柱文书 (第一辑第1册) [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