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伤人”事件的法律责任探析

2022-09-10

1 案情始末

2017年8月18日, 八达岭野生动物园再现“熊伤人”事件, 尽管未造成人员伤亡, 但仍然引起了舆论的广泛关注, 一年前同一地点发生的“虎伤人”事件再次成为人们讨论的热点话题。2016年7月23日的同一地点, 一辆白色大众轿车在游览途中突然刹停, 一名女子从副驾座位下车并绕至主驾窗外, 此时, 路边蹿出一只老虎将该名女子扑倒并拖走。见此情形, 驾驶座的男子与后座的老年女子立即下车追赶, 附近的园区巡逻车随即赶上参与解救。最终, 年轻女子被咬成重伤, 送至医院抢救后脱离危险, 而后座的老年女子被另一只老虎当场咬死。

该起动物伤人致人一死一伤的事件迅速在网上发酵, 有网友认为, 年轻女子漠视规则, 遭此恶果属咎由自取;也有网友认为, 伤者固然有过错, 而园区未尽到充分的安保义务, 也应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总体上讲, 舆论是倒向园区的, 年轻女子的行为受到普遍谴责, 被视为“自作自受”、“漠视规则”的反面教材。笔者认为, 抛开人性和道德的反思, 探讨该案致害责任的承担及减免, 推动我国野生动物园管理法律法规的完善, 促进野生动物园改进安全防范措施, 提高人们关于人身安全责任的法律认知更有现实意义。

2 当事人的责任划分

2.1 应当适用的归责原则

根据《野生动物保护法》《城市动物园管理规定》等相关法律法规, 野生动物园饲养动物应当经过主管部门批准, 动物园饲养动物应当尽到善良管理人之注意义务。根据《侵权责任法》, 饲养动物致人损害的, 适用过错推定的归责原则。据此, 在举证责任的分担上, 应当由动物园对自己的无过错举证。

2.2 园区的免责事由

在该案中, 首先应当推定野生动物园有过错, 如果能够证明野生动物园尽到了管理义务的, 可以不承担责任。但是, 如何判断动物园已经尽到了管理义务, 则没有一个简单划一的规则, 而是需要结合个案的具体情况予以斟酌。据称, 园区采取的安保措施包括:设置提示牌, 通过广播提醒游客注意安全, 派巡逻车反复在园区巡视等。通常情况下, 理性的游客鉴于上述安保措施, 不会擅自下车, 置己身于危险境地。但是, 人的理性程度和情商是有差异的, 不能排除部分游客辨认和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较一般人弱, 刑法上亦有激情犯罪一说。

此外, 很难说在东北虎园里车辆对游客能够形成可靠的保护体, 例如, 车辆碰撞致使车体破损, 游客身体突发不适需要开车门求助, 车辆抛锚需要救助等。前述情形都可能置游客于老虎的攻击范围内。事实上, 自驾车进入野生动物园, 即使游客遵守规则未下车, 也难免遭受危险。如2012年2月4日, 济南野生动物世界的猛兽区内, 一辆载有27名游客的大巴车遭到老虎群的围攻, 七八只老虎围着大巴车猛烈攻击, 游客险些葬身虎口。因此, 作为管理方的动物园应当认识到, 这类游园项目本身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 安全保障措施不能仅仅停留在单纯的巡逻、宣传上。很显然, 在这起案件中, 野生动物园对游客的安全保障考虑的是不够的。

本案中, 网友批评年轻女子的主要原因是其未遵守协议约定, 擅自下车。然而, 假设年轻女子并未下车, 而是老虎主动攻击, 拍碎了车窗, 造成人员伤亡, 结果会迥然不同, 舆论声讨的对象应该是园区未尽安保义务的行为。当然, 本案女游客在老虎活动的危险区域擅自下车, 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对损害结果的发生也应依其过错承担部分责任。

3 动物园的免责事由

3.1 园区与游客协议的效力

在本案中, 游客与园区签订有“自驾车入园游览车损责任协议书”, 该协议明确规定游客严禁下车, 若游客违反该规定造成人身、财产损害的, 责任由游客自负。该协议属于格式合同, 该条款属于格式合同的免责条款。格式合同具有简洁、方便、降低交易成本等优点, 故而广泛运用于商业领域。但是, 双方当事人在事实上的不平等地位很容易使制定方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在合同中设置一些对对方当事人不同平的条款, 即“霸王条款”。

3.2 免责条款的效力

我国《合同法》对霸王条款做出了一系列限制。比如, 《合同法》第40条规定, 提供格式合同一方免除其责任, 加重对方责任, 排除对方主要权利的, 该条款无效。另外, 《合同法》第53条规定了一般合同中免责条款无效的情形, 包括造成对方人身伤害的, 因故意或重大过失造成对方财产损失的等。据此, 也可以得出上述协议中的免责条款对游客和园方并不具有约束力。

笔者认为, 上述协议的签署并不能成为免除动物园对游客人身伤害所应承担法律责任的理由。易言之, 动物园欲免责, 必须证明其已尽最大可能做好安全防范措施和应付突发事件, 不能仅仅依赖于一纸协议就认定其不承担责任。

上述分析并不意味着可以减轻该事件中受害人自己承担的责任。同时, 也不应当不恰当的加重经营方的责任比例。“以法律为依据, 以事实为准绳”是司法实践必须遵循的基本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