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马斯符号矩阵

2024-05-10

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精选三篇)

格雷马斯符号矩阵 篇1

一、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理论

格雷马斯是法国著名的结构主义学家。他在古典亚里士多德逻辑学中的两类命题与列维·斯特劳斯“二元论”的基础上, 提出了解释文学作品的“符号矩阵”理论。这个理论的提出更有利于分析故事中人物之间的关系, 发现深层的含义。

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理论主要是先设立一对对立项X和反X, 与X矛盾但不对立的项为非X, 与反X矛盾但不对立的项为非反X, 而非X与非反X不一定会有对立的关系, 他们之间是一个动态的关系, 如图所示:

故事起源于X与反X之间的对立, 在发展的过程中, 又出现了新的因素, 于是有了非X和非反X。当四个因素充分展开后, 整个故事也就叙述完成。在结构主义语义学中, 意义只有在二元对立中才存在, 两者有了联系比较, 才会有意义。而符号矩阵就是提供了一种在二元对立结构中的一种认知模式, 可以通过这个结构探寻故事的深层意义。

二、《金陵十三钗》中的符号矩阵模式

这部电影根据严歌苓的同名小说《金陵十三钗》改编, 故事是在战火硝烟中开始。李教官带着战士背水一战, 为女学生解困;接着, 一群秦淮河商女坐在马车上, 豆蔻的琵琶被铁器割断了三根弦。教会的女学生书娟和同学在避难时遇到了为神父做殡葬的殡葬师约翰, 同约翰一起回到了教堂。秦淮河商女们因为教堂厨师的关系, 也来到教堂寻求躲避, 遭到了教堂杂役乔治的阻拦。但她们在玉墨的带领下爬墙闯进了教堂, 躲进了地窖。教堂内的学生与这秦淮河的十四个商女们关系不太融洽, 各不相干地过着。为了埋葬神父来到教堂的约翰因为没有收到钱, 也留在了教堂。起初的约翰放荡不羁, 在教堂谋取利益, 嘲弄死去的神父, 与秦淮河商女们调情。后日本人闯进了教堂, 女学生们来不及躲进地窖, 却也没有将玉墨她们暴露出来, 而是引开了日本人, 躲进了教室。日本人闯进教室, 试图强奸这群女学生, 有个女学生在挣扎中摔死。李教官为引开日本人, 英勇就义, 同时救了其他人。豆蔻和香兰在为死去小兵浦生取琵琶弦的路上被日本兵凌辱致死, 约翰顿悟而担起保护这一群人的责任。当日本长官要求女学生去为其唱歌时, 约翰婉拒无果, 书娟和其他同学准备自杀时被玉墨她们救下。玉墨带领着其他秦淮河商女替女学生前往唱歌, 但差了一个人。神父的义子陈乔治挺身而出, 男扮女装成了第十三钗。约翰带着书娟在商女们和乔治的掩护下, 离开了教堂。

故事的主要情节是发生在一座欧式的教堂内。在这座封闭的教堂中, 玉墨、书娟、约翰、乔治构成了主要的人物关系。其中, 代表着商女们的玉墨与女学生书娟构成了最主要的对立关系, 也是故事的主要脉络。用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可以将电影中的各种对立矛盾关系表示如下:

在电影中, 虽然教会女学生书娟是作为叙述者, 但她主要的描述对象是玉墨, 所以玉墨是贯穿故事的主要人物, 即符号矩阵中X。她与书娟是对立的, 所以书娟是反X, 故事也就是围绕X和反X展开。玉墨与陈乔治的关系矛盾但不对立, 所以乔治是非X。同样道理, 约翰是非反X。非X和非反X是作为辅助要素推动着故事的发展。从这个符号矩阵来看, 人物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就十分清楚。玉墨与书娟、玉墨与乔治、书娟与约翰、玉墨与约翰、书娟与乔治、约翰与乔治, 是六个二元对立关系。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更好地了解电影的主要内容。

三、《金陵十三钗》的二元对立关系分析

电影以玉墨与女学生之间关系的变化为主线。一开始以书娟与同学在外逃难作为开场, 在寻找避难地时看到玉墨等人坐着马车从她们身边扬长而过, 这为书娟与玉墨的矛盾埋下了伏笔。教堂是一个神圣而纯洁的地方, 当玉墨带着其他人闯进教堂, 看到她们的穿着打扮后, 知道她们是一群秦淮河的商女时, 书娟的道德标准是不能容忍的。在这里影片把失操与守节的对立作为叙述主线, 也是书娟和玉墨的对立所在。教会女学生受教育的同时也受传统思想的影响, 她们用守节与失操来评价一个女人。当她们看到这些商女时, 她们的道德观念是不能接受的。特别是看到玉墨她们走出地窖与约翰调笑并在晚上走进约翰的房间后, 书娟在心里对玉墨有着深深的鄙视和不齿。商女们旗袍下包裹着张扬凹凸的曲线, 散发着书娟们不可企及的绰约和风韵;而玉墨作为翠喜楼的头牌, 是妓女的核心人物, 她的神态举止将女人的妩媚展现到极致, 由于受过教育会洋文, 又让她看起来十分优越。书娟看在眼里也许会有嫉妒但更多的是厌恶, 两人的矛盾也更加激化。当看到玉墨收留了受伤的士兵后, 书娟的态度才有了些许改观。所以当日本人闯进来时, 书娟带着同学往楼上跑而没有暴露玉墨等人躲的地窖, 由此可以看到她们是善良的、纯真的:面对将要受到侮辱她们宁愿结束生命。而两人的矛盾冲突也是在这里化解的。玉墨也是在这个年龄被迫接客, 她对女学生是有暗中的感情联系的, 她不想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再发生到女学生身上去。所以玉墨等人为了救女学生, 愿意替她们去唱歌, 而书娟也对约翰忏悔了心中的悔恨和对玉墨的歉意。在地窖里, 商女们脱下旗袍, 换上学生装, 将自己宝贵的东西转送给学生们, 这时两群人之间的矛盾得以化解。

约翰是一个以自私、以钱为标准的人, 而不是救世主。面对书娟要求他留下来的请求, 他沉默了;玉墨要求他带商女们离开, 他拒绝了。他进教堂时和女学生们没有交谈, 也没有帮助她们、保护她们, 他只是作为他的个体存在。他与书娟没有对立的关系, 所以书娟希望他留下来保护她们时, 他犹豫了。可是当看到日本人的残忍后, 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日本人要女学生去唱歌, 包围了教堂, 约翰拒绝无果, 与乔治偷偷地修卡车, 希望能救这些女学生。玉墨告诉约翰她的身世, 当看到玉墨愿意替这些女学生, 他被触动了。在为玉墨剪头发时, 他们发生了关系。因为他知道玉墨明天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想要填补玉墨心中对于爱情的空白。所以在面对黑暗、没有希望的明天时, 约翰给了她爱, 让她重回了学生时代。约翰用他的手, 让商女们回到了纯真的模样。

乔治在影片中是以学生的保护者出现的, 与商女之间有着矛盾。他对商女们的不满不是在于道德标准, 而是在于她们是否亵渎了教堂, 危害了女学生们的生命安全。在电影中, 当商女们与女学生发生冲突时, 乔治都是站在女学生一边的。但是他又不似书娟她们对商女们存厌恶的心态, 所以乔治对于商女们的行为感到不满但又无可奈何, 并没有发生争执。而对于女学生, 乔治只是想要完成神父交代的遗愿, 保护她们的安全。所以当玉墨们要替书娟们去唱歌却发现少了一个人时, 乔治挺身而出, 愿意化女妆替学生去, 成了第十三钗。约翰让乔治在去的路上逃走, 但是为了给女学生逃离南京争取更多的时间, 乔治拒绝了。乔治与约翰并不对立, 他们的关系是辅助故事发展的。乔治希望约翰以洋人的身份帮助他们, 可是看到约翰住进神父的房间, 乔治又矛盾了。他希望约翰留下来, 又不想让约翰破坏教堂。

这六对二元对立关系在故事中交织进行, 辅助失操与守操这个叙述主线的发展, 使整个故事情节一层层有序地发展, 从而使整个故事丰满完整。

四、《金陵十三钗》的意义分析

如果用格雷马斯提倡的使用固定词汇和微小变化反映相互关系的方法, 我们可以将《金陵十三钗》的矩阵模式抽象为:

这样我们就可以看到故事中人们之间的关系。在四个语意素里, 只有一个———“失操”。影片主要是“失操与守节”之间的对立和拷问, 将代神父、女学生、伙伴 (陈乔治) 、底层烟花女子更为紧密有机地整合在一个问题中。当玉墨面对豆蔻她们的死及女学生被迫去给日本人唱歌, 她的内心因失操而产生有关“失操—守节”的对抗。她本是一个失了操的女人, 可是面对日本人她还是恐惧和害怕的。她对约翰讲述了心中的无助和对自己身世的无奈, 从中可以体会到她对女学生纯真的向往。其实她也在反思自己, 反思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灵魂;在反思中, 选择与噩运决战, 最终走出曾经有过的得过且过、荣辱不明的生存状态, 并对其他商女表达她的想法, 用自己的身体去救女学生。面对人性的拷问, 商女们战胜了巨大的恐惧, 选择代替女学生去唱歌, 用“肉体”完成“精神”的救赎。对于战争, 也许商女们不能够做出什么, 但是对于“拯救”却有了更好的诠释, 保护了学生们的纯真, 让她们纯洁、美好。正是这样的选择, 我们看到人性中高尚与堕落、善与恶的界限正在被推翻, 难以根据表象去做判断。从妓女与学生的矛盾对立中, 我们看到玉墨她们在精神上对于尊严的争取, 人性也在斗争中得到彰显。

失操与反失操的矛盾在人性的照耀下得以化解, 书娟她们看到玉墨她们为了自己而牺牲, 受到了巨大的触动, 转变了对于妓女的看法。她们体会到了战争下的关怀和温暖, 两群人之间不再有现实与心理上的距离。当商女们唱起了《秦淮河》时, 在书娟眼中, 在所有女学生眼中, 眼前弹琵琶唱情歌的青楼女子们不再是不知亡国恨的, 不再是污浊肮脏的;她们是美丽勇敢又多才多艺的大姐姐, 是这世上最美的花朵, 是金陵城最美最高贵的金钗小姐。女学生感受到的是真诚和感动, 流露出深深的自责, 抛开世俗的观念, 从心里敬佩她们的勇敢。同时, 乔治不愿意中途逃跑, 想要为女学生的离开争取更多的时间, 也说明了战争下小人物人性的光辉, 不仅存在于抗日战士中, 而且存在于洋人、百姓中。乔治的最后一番话, 让我们看到了人性中最美好、纯真、善良的一面。

在战火中, 每个人都在进行自我的洗礼和救赎。影片以人性为考量, 引起观众思考在战争中所面对的困境、信仰、人生价值等一系列问题, 它以秦淮商女们的牺牲圆满结局。但是, 面对故事中的道德困境, 约翰和乔治作出了牺牲商女的选择。如果说, 人的生命和自由是平等的, 那么她们追求活着的权利也是平等的。可是这样的选择呈现的却是一种看似“圆满”的结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影片在价值观上是否还是有一种偏见存在呢?不过, 从各个角色的塑造上还是彰显出影片的本质:追求人性中的纯真、美好和善, 每个人都能对自己进行反思和信仰上的洗礼, 实践每个时代都需要的善与美。

参考文献

[1]杰姆逊著.唐小兵译.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

[2]周凌敏, 冯娅.一种叙述多重视角——A.J.格雷马斯符号矩阵浅析《银饰》立体叙述结构[J].湘潭师范学院学报, 2008, (30) .

格雷马斯符号矩阵 篇2

关键词:结构主义 格雷马斯符号矩阵 《云窗梦》 时代特征

在元杂剧中,文人与妓女的故事是一类较引人注目的题材。在这类爱情剧中,妓女自古以来卑微的形象得以改变,她们不再是没有思想仅供男性玩赏的附庸品,而变成了极具鲜明性格色彩、敢于反抗不公现象的独立女性。《云窗梦》的郑月莲就是一个个性突出,敢于追求爱情的典型妓女形象。在这本杂剧中,围绕着不被金钱和势力动摇的郑月莲,出现了一心求财的老鸨郑母、试图以钱买情的商人李多以及月莲恋爱的对象张秀才等人,他们之间的矛盾与碰撞造成了富有张力的戏剧冲突。笔者试图采用法国结构主义学家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理论,分析这张互相牵连的人物关系网,并借此浅探元代的社会现象与人性百态。

一、格雷马斯符号矩阵简介

格雷马斯接受了雅各布森关于语言二元对立结构和语言学家索绪尔关于语言对立组成的观点,将亚里士多德所提出的“对立”与“矛盾”的概念引入叙事学,从而开创了一种新的符号分析模式——符号矩阵理论,来探析文本意义。格雷马斯符号矩阵基本含义如下:“首先建立X,与之相反为反X,与X矛盾非对立则为非反X,以及与X构成补充关系的为非X。”

文学作品中情节的走向往往是围绕着主体X开展的,以反X与X的对立为契机拉开帷幕:以非X和非反X的加入为作品注入活力。各个因素各在其职各尽其事,在作者富有才情的笔下人物形象或故事情节得到饱满的刻画或描写,艺术力量在各个具体环境里逐步呈现,特殊的艺术作品在这样的叙述中最后臻于完善。

二、故事梗概与人物角色

《云梦窗》全名《郑月莲秋夜云梦窗》,又名《秋夜云梦窗》,是元代无名氏作的一本优秀杂剧。王季烈评:“此剧曲文颇佳,通体多绮丽语,而不失之纤弱;用本色语,而不失之粗率。”[1]《云窗梦》今存明脉望馆抄于小谷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提要》,据脉望馆第四集影印本《孤本西区丛刊》、王季思《全元戏曲》编校本、隋树森《元曲选外编》。文章采用的《元曲选外编》版本。该剧共四折,为旦本戏。剧演开封乐籍郑氏之女郑月莲与秀才张钧卿相爱。鸨母图财,囊空秀才令鸨母不满,遂设计使月莲与茶商李多成事。月莲坚决不从,于是钧卿被撵,只得受月莲资助上京应举,而月莲却被转卖洛阳张行首家。分别后月莲对钧卿朝思夜想,乃至中秋之夜与卿梦中相见。适时李多执念不改,亦往洛阳求助叔父府尹李敬欲娶莲为妻。钧卿高中后,为洛阳县尹,府尹李敬想借机将女儿嫁给他。筵席上,众妓中恰有月莲,莲卿相见,眼去眉来。李敬详问月莲、钧卿与李多之事后,秉公作主,成二人之美好姻缘。

在这本杂剧中,假设主要人物郑月莲为X,那么与之相对立为反X的就是不择手段追求她的李多。本应支持月莲的郑母却因财忘情与月莲处于矛盾的地位,贪恋钱财的老鸨试图依靠不缺钱财的李多与之形成一种金钱补偿关系。此外,作为月莲情感补偿的为非反X的张钧卿,因与月莲真心相爱成为了李多的矛盾对象。四种不同的人物身份一一对应了格雷马斯的符号矩阵图,形成了如图2所示的人物矩阵图。

三、《云窗梦》中的符号矩阵解析

格雷马斯于《结构主义学》中谈到:“在我们对意义的基本结构进行思考时,我们看到,若要同时感知至少两个项,那就离不开关系概念。”[2]由此可见,人物不是处在独立的环境空间里就可获得其特征的突显,而是只有放置在具体的普遍联系中才能碰撞出动态的表现力。为了能更详细地理解《云窗梦》中各个人物的个性色彩及人物关系背后所反映的时代气息,笔者将具体从人物与人物之间对立、矛盾、补偿的三种组合关系进行剖析。

(一)对立中蕴含的冲突

戏剧情节起源于两个因素之间产生的对立。由图二可见,《云窗梦》中有两对对立关系。第一对是X与非X,即李多与郑月莲的对立;第二对是反X与非反X,即郑母与张钧卿。

1.李多与郑月莲

戏剧的起因是由李多挑起的。第一折中李多上场便自言自语交代缘由。

“(第一折)(净扮茶客上,云)小子姓李,江西人氏,贩了几船茶,来汴梁发卖。此处有个上厅行首郑月莲,大有颜色,我心中十分爱他。争奈他和张秀才住着,插不的手。昨日我见老妈,教我请秀才饮酒,叫月莲相陪。酒筵间用言调泛,必然成事。凭着我金银财物,定然挨了他。……”[3](P782)

李多因贩茶赚得钱财,便想凭借“金银财物”笼络老鸨助他横刀夺爱,欲从张秀才身边抢走郑月莲。另一方郑月莲不重金钱,毫不心动。在这二者之间,李多不甘放弃多次用钱财引诱,而月莲也为坚守爱情多次巧舌反驳。两人围绕着钱与情共同进行了四个回合的交锋,李多每次都以自己钱财甚多想借此引诱月莲归顺于他。

“(第一折)【油葫芦】……(净云)大姐。我多有金银钱钞哩。……”[3](P783)

“(第一折)【元和令】……(净云)你要多少钱物?我尽有。”[3](P784)

“(第二折)【醉太平】……(净云)大姐,我钱多着哩。茶也有几船,你要时,都搬来。”[3](P786)

“(第二折)【倘秀才】……(净云)我的茶值钱多哩。(旦唱)”[3](P787)

面对李多的再三利诱,郑月莲不屑一顾且有条不紊的回击。

“(第一折)【油葫芦】……(旦云)你道你有钱物。(唱)有一日业风吹入悲田院,那其间行云不赴凌波殿。丽春园十遍妆,曲江池三坠鞭。恰相逢初识桃花面,都是些刀剑上恶姻缘。”[3](P783)

“(第一折)(旦唱)【上马娇】教那厮空拽拳,干遇仙。休想花压帽檐偏,推的个沉点点磨杆儿滴溜溜的转。畅好是颠,眼晕又头旋。”[3](P784)

“(第二折)(旦唱)【醉太平】冯魁是村,倒有金银。俏双生他是读书人,天教他受窘。书生曾与高人论,钱财也有无时分。书生有一日跳龙门,咱便是夫人县君。”[3](P786)

“(第二折)(旦唱)【滚绣球】倚仗蒙山顶上春,俺只爱菱花镜里人。敢教你有钱难奔,觑这贩茶船似风卷残云。留取那买笑的银。换取些贩茶的引。这其间又下江风顺,休恋我虚飘飘皓齿朱唇。如今这丽春园使不的冯魁俊,赤紧的平康巷时行有钞的亲,断送了多少郎君。”[3](P787)

在李多的“四诱”和月莲的“四驳”后,月莲急中生智将李多灌醉跑掉。一个是斗智斗勇的郑月莲,一个是卑鄙猥琐的李多,两个人物形象因处于对立的位置而产生碰撞,这样的火花使得人物性格渐渐趋向成熟与饱满。

2.郑母与张钧卿

由于郑月莲与李多的对立关系,两人分别的支持者也自然形成对立。作为破坏月莲与均卿爱情的帮凶郑母,一上场也交代了她要棒打鸳鸯的理由。

“(第一折)(冲末儿上,云)……如今伴着一个张均卿秀才。起初时怕不有些钱钞,如今使的无了,俺这妮子恋着不肯开交。俺这门户人家,一日无钱也过不的。……”[3](P782)

想必张钧卿伊始还是有些钱财,但日子渐久难免囊中羞涩无法满足一日也离不得钱的郑母。李多的出现正好填补了郑母的金钱空缺,因此,郑母故意设计,欲同时成全李多的“情欲”与自己的“钱欲”。奈何月莲坚决不从,反在交谈时“四驳”李多。无奈之下,郑母为达到目的,只得直接驱赶妨碍她成事的对立人物张钧卿。

“(第二折)(末上,云)小生张均卿,一向蒙郑月莲相伴,誓托终身。争奈虔婆炎凉,小生不得已,与大姐分别。……”[3](P785)

无奈张钧卿只是一介穷酸秀才,当他的对立人物郑母与他发生冲突时,他并没有反抗能力,只得上朝取应,企图换个功名娶得大姐月莲。

(二)矛盾所产生的戏剧张力

张力,本是一个物理名词,却因美国批评学家艾略·退特引入文学作品分析。艾略·退特在他《论诗的张力》中提出张力“即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戏剧是诗歌的延展,戏剧中的人物也是文学语言所刻画的结果。作者通过设定人物所处的地位形成的参差感,也通过编排情节体现人物之间冲突与融合形成的鲜明比照,来打造蕴含弹性和具有张力的文学作品。《云窗梦》里就因两两人物的对立统一迸发出戏剧的张力,这是只有矛盾的人物关系才能带来的特殊的戏剧效果。

1.郑月莲与郑母

同为社会下层女性,卖笑求食,自有艰辛。但郑母身为老鸨,更多的还是考虑到自己的现实利益,故当月莲的爱情与自己的利益相悖时,她不惜威逼利诱月莲。郑月莲身不由己,两次迫于郑母的压力而见李多。

“(第一折)(正旦上,云)……我想这花门柳户,送旧迎新,几时是了也呵。”[3](P782)

“(第二折)(正旦扮家常上,云)……今日那茶客置酒请俺,母亲着梅香叫我,须索走一遭去。想俺这不义之门,几时是了也呵?”[3](P785)

“花门柳户”“不义之门”可见月莲内心对自己所处的境地是百般不愿。但纵使月莲对郑母有所妥协,却并不代表她对郑母毫无反抗。郑母的四次诱劝与一次威逼和月莲的五次反驳使她们的矛盾对抗成为本剧中的一大看点。一方,是郑母“苦口婆心”的劝说。

“(第一折)【村里迓鼓】……(卜云)你且请退张秀才,留下李官,觅些钱养家,可不好。……”[3](P784)

“(第一折)(卜云)李官钱多,你只守着他罢。”[3](P784)

“(第一折)(卜云)孩儿,只留下李官人,丢开张秀才者。”[3](P784)

“(第一折)(卜云)孩儿,我赶去那秀才,你嫁了李官罢。”[3](P785)

另一方,面对郑母的步步紧逼,郑月莲情字当先,一一果断否决。

“(第一折)【村里迓鼓】……(旦唱)待敢要蝶避了蜂,莺离了燕,着镜破了铜,簪折了玉,瓶坠了泉。张郎呵俺直恁的缘薄分浅。”[3](P784)

“(第一折)(旦云)他虽有钱,我不爱,我则守着那秀才。”[3](P784)

“(第一折)(旦云)你道只守茶客,休留秀才,与孩儿心下不同。”[3](P784)

“(第一折)(旦唱)【赚煞】赢得腹中愁,不趁心头愿,大刚来时乖命蹇。山海恩情方欲坚,被俺爱钱娘扑地掀天,坏了这好姻缘。我则索祷告青天,若到江心早挂帆,向金山那边,豫章城前面,一帆风剪碎了贩茶船。(下)”[3](P785)

郑母见月莲不吃软,还放下狠话,直接威胁月莲。

“(第一折)(卜云)你不依,我就把你嫁与他。”[3](P784)

月莲不惑利诱也不怕压迫,从容不迫地揭穿郑母私心。

“(第一折)(旦唱)【游四门】待教我片帆云影挂秋天,两岸听啼猿。吴江枫落胭脂浅,看渔火对愁眠。旋,你与我紧张筵。

【胜葫芦】便有那天子呼来不上船,休把女熬煎。待教我冷气虚心将他顾恋,觑一觑要饭吃,搂一搂要衣穿。我与你,积攒下些口含钱。”[3](P784)

一方冷暖皆施,一方宁死不屈,两心不同,故问题在争论中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反而升级。这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为第二折末郑母因嫌月莲不挣钱将她卖至洛阳的事情埋下了伏笔。

2.张钧卿与李多

张钧卿与李多的矛盾主要是通过他们共同追慕的郑月莲对他们的评价来展现的。在他们三人的第一次会面上,郑月莲就直言不讳将李多和张钧卿分属于“村”子弟和“俏”子弟,并展开评论。

“(第一折)(旦唱)【那吒令】那等村的,肚皮里无一联半联;那等村的,酒席上不言语强言;那等村的,俺跟前无钱说有钱。村的是彻胆村,动不动村筋现,甚的是品竹调弦。”[3](P783)

可见,郑月莲不爱“村”子弟,自然也不会喜欢李多这种“胸无半点墨”“无钱说有钱”之人。月莲大胆表白,诉说能让她倾心的还是像张钧卿这种“俏”子弟。

“(第一折)(旦唱)【鹊踏枝】你觑似这等俏生员,伴着这女婵娟。吟几首嘲咏情诗,写数幅锦字花笺。惯播弄香矫玉软,温存出痛惜轻怜。”[3](P783)

一“村”一“俏”,两相对比下,孰好孰差自有高下。当然,除却郑月莲的评判,李张这对情敌矛盾也有直接碰撞的时候。如在剧本第四折中,李多的叔父洛阳县令李敬欲招新进士张钧卿为婿,在喜筵上,二人直接发生口角。

“(第四折)(孤云)新婿,你认的这妇人么?(末云)委的是小官旧室。(净云)是我的老婆。”[3](P793)

在李敬的询问下,张钧卿承认月莲是其旧室,李多见事不妙赶忙接话也说月莲是他的老婆。此时,两人的对峙从暗地里摆上了台面,若要消解进入白热化阶段的矛盾,则必以一方的失衡为代价。很明显,由于李敬公平判定,最后的结果是莲卿喜结连理。失衡的一方——李多则是替对方挣了老婆,只得退出这场竞争。

(三)情与钱的补偿与非补偿

《云梦窗》中之所以会产生三番五次的矛盾冲突,本质上还是“钱”和“情”的问题。郑母重钱,月莲重情,双方自然会靠近能够给予他们满足的补偿者,自动疏远非补偿者。

1.钱的补偿与非补偿

首先从钱的方面来说,上文已分析,日益落魄的穷秀才已然不能满足郑母的金钱欲望,而与钧卿相矛盾的李多则恰恰能够向郑母提供金钱补偿。

“(第一折)(冲末儿上,云)……如今有个贩茶客人,姓李,多有金银财物,看上俺这孩儿。昨日先送了些钱物与我,要和月莲住。只是不得摘离张秀才。我定了一计,教李官只请张秀才,教月莲相陪。酒席间买转他,必然成事。……”[3](P782)

拿人手短,已经收取李多钱物的郑母自然就成为了李多“夺取”月莲的辅助者,尽心为李多筹谋规划。虽然郑母的计谋遭到固若磐石之“情”的有力回击,但为了继续得到这样的金钱补偿,郑母仍不肯放弃。

“(第一折)【赚煞】……(卜云)李官放心。我好歹完备了这场事。”[3](P785)

因为得到了钱的补偿而支持李多,故郑母必然将与钱的非补偿——张钧卿处于对立位置。所以,第二折一开始张钧卿就被驱赶的情节,也显得顺理成章,意料之中了。

2.情的补偿与非补偿

其次,钱的背面自然是即使用钱也无法撼动的情。这份情感,也在月莲和钧卿之间形成了一种补偿关系。从物质上来说,郑月莲使丫鬟梅香送去首饰头面给钧卿作路费;从精神上来说,郑月莲给钧卿的思念补偿才更为珍贵。如果说李多与郑母的补偿关系是物质补偿,那么月莲对钧卿的补偿关系则更多的是精神补偿。这个精神补偿主要体现在莲卿分别后,月莲在中秋夜梦会钧卿。本剧的题目《云窗梦》就是围绕着这相思成梦的情节而取的,可见这也是表现作者思想感情的情节。

郑月莲对张钧卿时时刻刻都在思念。这种永不枯竭的情感源泉在故事的推进中大概分成三层。第一层是无处不在的思念。

“(第二折)【倘秀才】我为他心忙意紧,他为我行眠立盹,一样相思两断魂。间别一二日,胜似两三春,各自病损。”[3](P786)

即使被强迫再次见李多,月莲的心里还是只装着她那穷“秀才”,为他食不甘味,昼夜难眠。

“(第三折)【醉春风】按不住情脉脉喟然声,又添个骨岩岩清瘦影。(云)好月色也!闲庭中步月散心咱。(唱)步苍苔冰透绣罗鞋,畅好是冷、冷、冷。一点离情,半年别恨,满怀愁病。”[3](P788)

思念不尽,情感无处倾泻。月莲本欲寄书心上人,奈何情感补偿对象不知所踪,因而情感表达受阻,只能转而升华成第二层境界——思极成恨。只是此恨非彼很,月莲的恨是爱而不得的恨,其本质还是爱,我们可以从她的第三层情感补偿中窥探。

“(第三折)【上小楼】鸳衾半拥,银屏斜凭。半窗凉月,四壁蛩声,一点寒灯。布摆下,断人肠,凄凉光景,怎生熬画堂人静。

【幺篇】想起那心上人,月下情。空教我兜的鼻酸,哄的脸晕,札的心疼,欲解愁,可忘忧,无过酒兴,谁承望酒淘真性。

(旦做睡科)(生上,见科,云)大姐,我来了也。(旦云)秀才,则被你想杀我也。(唱)

【快活三】是谁人唤一声?觑绝时笑相迎。武陵溪畔俏书生,安乐否临川令?

(云)秀才,我见了你就无了病了。(唱)

【鲍老儿】这搭儿再能见俺可憎,便医可了天样般相思病。我则道送人在长沙过了一生,今日个复对上临川令。鸾交凤友,莺期燕约,海誓山盟。

【十二月】金钗倦整,檀口低声。云鬟半偏,星眼微睁。可搂抱在怀儿里,觑定着这短命牢成。

【尧民歌】早忘了急煎煎情脉脉冷清清,早忘了扑簌簌泪零零,早忘了意悬悬愁戚戚闷腾腾,早忘了骨岩岩心穰穰病萦萦。多情,多情,逢志减,休学李免王魁幸。

(末云)大姐,我去也。(下)(旦惊醒科,云)原来是一场梦。”[3](P789-790)

无论是思念,还是怨恨,中秋一梦就暴露了月莲内心深处最真实、最无法自欺欺人的感情。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一书中就提到,“实际上,梦是一种愿望的达成。它可以说是一种清醒状态之后的精神活动延续”[4]。毫无疑问,喝醉后的月莲梦到与均卿“莺期燕约,海誓山盟”就是在梦中实现现实中不得之欲望。但这样的后果只能是梦醒之后更加烦恼凄清,徒添愁病。

四、所映射的时代特征

《云窗梦》中这些性格鲜明的人物其实并非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深入挖掘可以发现在元杂剧的妓女爱情戏中不乏这样的角色。有被时代权势所压迫的妓女,有本身亦是“受害者”却成为封建社会帮凶的老鸨,有以金钱衡量一切的商人,也有备受妓女青睐的穷困文人。关于这些角色,也形成了角色关系的矩阵图。

在角色矩阵图中,四种角色的关系大体与上文分析的人物关系相同。在此,笔者就简单地分析其产生的时代环境和形象特点。

1.时代的强压

在外族的统治下,元代的社会矛盾重重。在当时社会阶层的细分中,作为“八娼”的妓女和“九儒”的文人,几乎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物,他们所面对的现实压力可想而知。

首先,压迫来自于统治阶级和官宦阶层。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的一个举动或一句言语往往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如在《云窗梦》中,月莲和均卿的爱情结局就掌握在洛阳府判李敬的手中,全凭李敬一句话便决定二人一生的命运。

其次就是作为妓女的对立面——商人的强迫。由于元代城市商业经济的繁荣,商人数量的大量增加和地位的提高使得商人的形象也具有了压迫性质。传统义利观的改变,使得社会风向也发生一定的倾斜,“重钱轻情”的思维模式也在逐步灌入人们的思想观念中。

最令人叹惋的压迫者还是鸨母。她们自身作为这个时代的“被压迫者”,却在“孔方兄”的诱惑下忘却自身的境地而助纣为虐成为压迫者。“她们既是可悲的,也是可恶的;她们自己被别人吃,却同时又要吃别人。自己受尽了蹂躏屈辱之后,又强迫别人受屈辱来作为自己痛苦心灵的补偿,以求得畸形心理的平衡。”[5]

时代的强压通常会造成悲剧故事的诞生,一些妓女最终的结局就是惨老妓院,一生不得自由。但在代表元代文人欲望的元杂剧中,也不乏有冲破藩篱,敢于抗争的勇敢女性。

2.不一样的妓女

自古以来妓女形象大多是低下卑微、任人宰割的。但在元杂剧中,被黑暗的阶级社会压迫欺凌且不具有自我思想的妓女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抗争。

在这类妓女戏中,虽然妓女仍然被老鸨肆意贩卖,被商人以钱财衡量,但她们作为一个有自我意识和主见的个体,开始发出渴望自由和幸福的呐喊。如郑月莲就想要逃离自己所陷的困境,叹道:“这不义门怎栽连理树,火坑中难长并头莲。”她们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无可奈何的困境,她们也意识到作为女性应有的人的追求和价值。她们不甘永久沉沦烟花巷陌,她们寻求纯真的爱情,她们努力维护自己的尊严,她们敢于挑战封建礼教。这种觉醒和坚强,相较于唐传奇中不会抗争的妓女与宋话本中死守贞洁的妓女形象都有所超越。

当然,在这一类形象转变的背后一定蕴藏着文人心路历程的变化。如上文所言,文人与妓女有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似处境,但两者所不同的是,妓女的地位是一直低下的,而文人只是生不逢时处在一个备受打压的时代。在功名上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只得转向市井生活寻觅蕴藉。那么,爱才不爱财的妓女形象就自然而然诞生在文人的笔下。同为被压迫者,文人的笔墨中饱含着体恤与同情,妓女形象所涵盖人性中细腻而坚定的情感也在元杂剧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3.中国式大团圆结局

与西方崇尚悲剧所不同,中国的戏剧作家更注重把“将毁灭”和“已毁灭”的情节重新粘连,试图创造出一个圆满的结局。元杂剧中的爱情剧都在正面刻画妓女,也许是出于对悲惨命运的妓女的同情,也许是为了满足文人自己的心理,往往都会赋予杂剧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才子佳人终成眷属。

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局通常也只存在戏剧中,或许正是因为残酷的现实难以实现美好愿景,爱情剧中的团圆戏成为了人们的情感补偿。而且略带美化的结局并不妨碍作者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因为在突显人物个性的描绘中,人们已经将矛头指向了现实的本质。所以,虽然如《云窗梦》这一类以爱情为主题的元杂剧里中国式大团圆结局缺乏广阔的文本阐释空间,但不妨把它看作文人对变形后的妓女形象的一种肯定和美好祝愿。

注释:

[1]奇森华:《中国曲学大辞典》,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12月版,第286页。

[2]蒋梓骅译,[法]A.J.格雷马斯著:《结构语义学》,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12月版,第54页。

[3]隋树森:《元曲选外编》,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9月版。

[4]高铭编译,[奥]弗洛伊德著:《梦的解析》,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0年11月版,第22页。

格雷马斯符号矩阵 篇3

然而正如“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对于《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解读, 我们也可以跳出固定的思维模式, 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对其进行深度解读。因此, 本文尝试运用格雷马斯语义矩阵的理论技巧挖掘《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另一主题学意义——寓于多种关系中的现实困境。

格雷马斯语义矩阵产生的基础是叙事文本中存在不同角色的“行动元”, 这些“行动元”无一不处于各种关系中。“格雷马斯的图式分析根据的是事物存在之间的关系”[1], 语义矩阵具体是由对比强烈的相反对立和对比性稍弱的矛盾对立这两种不同性质的对立关系构成。具体图式如下:

其中, X与反X、非反X与非X是两对相反对立关系, 是所有矛盾中最主要的矛盾。X与非X、反X与非反X属于矛盾对立关系, 这种对立关系地位要略次于相反对立这种对立关系。矩阵的四个要素可以是具体的人物、行动、事件, 也可以是抽象的价值、道德观念等。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的主体部分是由一个陌生女人对著名小说家R一生的爱慕构成。当我们去寻找对应的关系据点时, 我们很容易找到陌生女人对R的执着爱与R对陌生女人一无所知的对立关系, 而这种对立关系贯穿于陌生女人的一生。“我的整个一生都要让你知道, 我的一生始终都是你的, 而对我的一生你却从来毫无所知。”[2]直到陌生女人死去, 这种执着的爱才得以终止, 而直到终止, 陌生女人得到的只是R对自己的一无所知。当我们用语义矩阵来表示这个过程时, 具体图式则是这样的:

当我们把陌生女人个人情感追求升华到她在现实生活中的崇高追求, 无疑陌生女人对R的爱情就是陌生女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理想, 从生到死, 自从陌生女人找到了自己的理想, 陌生女人开始为自己的理想执着到死。而R对陌生女人的一无所知, 正可看做是现实生活对个人的无情、冷漠, 而这种无情与冷漠, 直接击败了靠理想维持生活的个人生命。语义矩阵中“疯狂爱”与“一无所知”这两个成分可置换成“理想”与“现实”这两个意义更为广泛的要素。陌生女人不可预设地来到现实世界, 而在现实世界中偶遇的理想使得陌生女人获得重生。陌生女人对这个等同于自己生命的理想抱以无限的激情, 但现实则像个调皮的孩子, 玩世不恭, 丝毫不顾及她为理想执着的艰辛, 最终致使理想在现实中被一次次击碎, 随着理想的被击碎, 陌生女人在现实中的“生”, 则一步步靠近死亡。“死是她对文明祟尚的破灭, 是她对精神追求的毁灭, 是她对自己命运的无奈选择。”[3]文明, 精神追求与我们说的爱情或理想是一个意思。按照拉康“三角结构”理念来看, 这些都隶属于陌生女人的“缺乏之象征”, 处于陌生女人的想象界之中, 而“缺乏之象征”被“他者”无情地剥夺了, 这里的“他者”可以是R, 可以是其他陌生女人, 可以是死神, 更可以是冷酷残忍的爱情游戏规则, 现实生活规则。而这样的“他者”时而谨慎、庄严, 时而轻浮、玩世不恭, 并且无法捉摸。但是陌生女人却有着执拗症, 在并非一直严谨的游戏规则中太过认真与执着, 如图:

现实生活残忍无情, 但是生活于现实中的人却执拗地追求着自己对现实生活的某种希冀,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种无可躲避的现实困境, 以及在现实困境之中很多事物存在的荒谬性。

我们更熟悉将人物带入语义矩阵中,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人物不多, 当我们试图用人物来替换上述语义矩阵四个据点时, 无疑陌生女人与R是一对主要的对立关系, 陌生女人试图从R身上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爱情, 但是她的执着的持续以及执着的崩溃的助手与对手分别是什么呢?她执着的助手从抽象的角度来说应该是陌生女人的理念, 这种理念或说无意识支撑着陌生女人对R的至死不渝, 而这种理念对应的人物是谁呢, 我想陌生女人的小孩首当其冲。当然在小孩出现之前这个人物必定是R自己, 这个陌生女人理念中的崇高之人。小孩只是理念中崇高的R的替身。现实的残酷无情则是陌生女人的对手。当我们同样要厘清小说中的人物关系时, 这里的对手可以是爱慕陌生女人的有钱人们, 可以是R, 可以是R身边的各式陌生女人。爱慕陌生女人的有钱人们, 可以利用物质生活的现实残酷来对抗陌生女人“不接地气”的虚妄等待;R身边的各式陌生女人, 她们是陌生女人的情敌;在陌生女人的理念中R是崇高的, 而现实生活中R也是轻浮的, 对于陌生女人来说, R既可以是助手, 又可以是对手。同样,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还有个重要角色, 那就是管家, 我觉得管家在这里应该被列为对手这一行列, 即使他是善良的, 是能认出陌生女人的唯一的一个, 正因为如此, R的轻浮与玩世不恭被鲜明反衬出来, 管家与R的对比, 致使陌生女人陷入绝望之中, 这个善良的人, 正如《祝福》中的知识分子一样, 虽未开口, 却对悲剧的发生起到催化剂的作用。

细读《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我们还可以发现这种现实的困境并非只有陌生女人才有, R先生有, 作家自身也有, 乃至我们每个个体都生存于这种困境之中。

小说的开头部分我们知道R是个小说家, 他的生活是有序的, 正常的。只是通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我们知道了R轻浮、游戏人生的一面。“你过着一种双重生活, 它既有光明的、公开面向世界的一面, 也有阴暗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一面——这个最最隐秘的两面性, 你的一生的秘密, 我, 这个着了魔似的被你吸引住的十三岁的姑娘, 第一眼就感觉到了。”[4], 这里所谓的阴暗的一面, 正是R的放荡不羁的一面。它是R本质的一部分, 这一部分R其实是可以自我意识到的, 但是R的健忘症使他无法抽空仔细地审视一下自己的阴暗面, 借助陌生女人的来信, R也许可以正视一次自己的全面本质, 正如陌生女人通过书信正视自己一生的秘密——对R的执着爱。陌生女人面对R时遇到的现实困境, 想必R在面对自身的两面性时也会遇到。健忘症会让R暂时忘记自己阴暗的一面, 但这种阴暗面又会一次次暗中指使R做一些阴暗的事情, 这种指使所显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同样也是执着的。陌生女人很清楚R的这种两面性, 但是她还是被R吸引, 以致无法自拔。我们说无论是陌生女人之于R, 还是R之于他自己或者陌生女人之于她自己, 都无法逃脱一种二律背反的现实困境, 明知道不应该如此却无法自拔地如此做了。这一点也更加凸显了现实的荒谬性。

陌生女人通过书信让R知道自己的真心与坚持, 作家茨威格将他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推到世人面前,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是茨威格寄给所有读者的一封信, 这封信里有着陌生女人的执着, 更有着作家茨威格的执着。动荡的战争年代让作家精神失所, “战争把我这个人以及我的精神世界变成一个可怕的荒原”[5], 作家虽不可预设地身处这样的现实世界, 他依旧执着地追求着现世的美好生活, 即使现实将自己的理想一次次打破。具体图式如下:

陌生女人知道R的两面性, 但是无法驱赶走自己无意识中对R的崇拜、爱慕、依赖, 因此无意识层面的感性战胜了意识层面的理性, 最终使自己置身于没有胜利可能性的单向追求中, 从而陷入了自设的现实困境之中。作家茨威格何尝不是如此, 他也没办法逃脱掉这种明知希望渺茫却执拗追求的二律背反现实困境的捆缚, 倾心于昨日那个曾经让自己幸福的“美丽而合乎情理”的世界, 现实世界的残酷没法终止作家对这种意识深处的愿望或理想的希冀, 最后作家茨威格只能如陌生女人一样历经创伤而亡。

同样被捆缚于明知无结果, 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无意识, 依旧执拗追求的荒谬性存在境遇中的何止是陌生女人, 何止是R先生, 又何止是作家茨威格。现世中的每个人都有这种困境, 或是因为爱情,

或是因为亲情, 或是因为其它理想。这种二律背反的现实困境的存在是人生存的本真状态, 同样它也体现了人的本真精神状态。

“叙述的魅力不仅在于讲述了什么事件, 还在于是什么人、从什么角度观察和讲述这些事件的”[6],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是由一个男性作家阅读书信引起的, 男性视角引出故事。但是书信的内容, 即故事的主体却是一个女人在述说, 女性视角为我们讲述了这个男人与女性自己的故事。在这个无法躲避的现实困境中,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男性与女性彼此没有拉近距离以减少事物存在的某种荒谬性, 反而相互排斥, 使得各自的行为更加本真, 但这种本真行为却加剧了故事走向荒谬性悲剧结局的可能性。

上面由说话、失语、有权、无权四个要素构成的语义矩阵与话语权利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处, 两对对立关系是说话与失语、有权与无权, 说话与失语处于表层, 而隐藏的深层矛盾则是握有权力与没有权力。当一个人在事件中握有主动权的时候, 周围的其他人往往无法选择自己的行为, 处于失语状态, 处于失语状态的人物又必定是无权之人, 虽然他们可能掌握着故事的真相, 但是他们连同故事的真相被监禁、被压抑起来。因此, 要想知道故事的真相, 我们需要失语者开口说话。而往往故事里的人物没办法做到狂欢化, 他们彼此之间存在隔阂, 各自坚持着各自的执着, 导致每个人都会在现实困境之中越陷越深, 无法自拔, 或后悔, 或自我毁灭。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该小说很特别, 它不像曹禺的《雷雨》、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 在一个大的故事中存在一个明显的失语者——疯女人 (锁在阁楼中的疯女人、发疯了的繁漪)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人物未疯也不傻, 人物有选择权, 但是依旧选择失语。我们先来看小说的

主体部分即陌生女人与R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 除了内心独白陌生女人几乎无话。当面对R的时候, 陌生女人只有简单的诸如“好吧”之类的语言, 陌生女人更愿意选择在自我内心深处完成与R的深层交流。陌生女人完全有机会将自己内心想要说的话向R述说出来, 但她却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话语权, 一味迎合或顺着R的意思说话、做事。我们不禁要问这是为什么呢?其实这个答案陌生女人已经在她的书信里告诉我们了, “因为你喜欢的只是轻松自在, 嬉戏玩耍, 怡然自得, 你生怕干预别人的命运。”[7]陌生女人为了爱的人的感受宁愿选择生活于自己编织幸福里, 可惜这样的幸福从来没有真正敲响过陌生女人的门。而当陌生女人“开口说话”的时候, 她选择不在场的说话方式, 男性R则处于完全失语的状态, R不需要开口解释与忏悔。“只有这一次我必须得跟你说——说完我就默默地重新回到我的晦暗中去, 就像我一直默默地在你身边一样, 但是只要我活着, 你就不会听到我这呼喊——只有我死了, 你才会收到一个女人的这份遗嘱”[8]。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男性利用自身身心或者是历史遗留的优势, 永远掌握了男女对话间的主动权, 陌生女人则在男性面前变得卑微, 鼓起的唯一一次勇气, 也只是做了这样一件事——将自己死后的遗嘱交给R。男性与女性之间的交流因为权力、地位的不平衡无法得到保证。这种不平衡的交流也是现实生活的一大困境。男女双方因为无法正常交流, 致使双方由相向行走, 变为相背而行, 而且两者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虽然女权主义已经渐渐深入人心, 但是现实生活中男女之间的不平衡依然存在。因此我们需要关注女性的心理体验, R在与女人周旋, 满足自

己的需求时, 也应该反过来体验女性的心理需求, 而不是一味追求自身的舒服、轻松、无负担。只有追求“双性同体”, 而不是固守于“逻各斯中心主义”, 男女双方得到相互交流、理解与满足, 我们才能从二律背反的现实困境得到解脱。

通过格雷马斯语义矩阵, 我们对《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作了另一种形式的解读。在具体人物或抽象事物的相互对应关系中, 我们解读出《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陌生女人处于荒谬性的现实困境——明知无结果却以为反顾的追求之中。这种现实困境并非只有陌生女人会遇到, 小说中的R因为自身的两面性也陷入生存的现实困境之中, 小说外的作家茨威格, 乃至我们每一个个体, 生存于现实世界之中, 就无法躲避现实世界为我们预设游戏规则, 我们会被游戏规则控制, 无法自拔地做出一些明知荒谬的事情。在现实困境之中, 男性与女性因为话语权力的悬殊而不能平等交流, 最后只能以悲剧告终, 而悲剧的最终牺牲者经常会是女性。

摘要: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以人物心理状态的精细刻画著称, 用由各种关系构成的格雷马斯语义矩阵对其进行分析, 我们会发掘出《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更多更深的主题学价值。该小说中的人物, 以及该小说外的作者与读者无不在追求着某种无结果的目的, 并且这种执着的追求深入人物无意识之中无法改变, 这种荒谬追求的行为构成人物的生存困境, 而这种现实生存困境导致了人物的悲剧性命运。在无法逃脱的现实困境面前, 男性与女性需要丢弃不平衡的交流方式, 只有通过平等的交流才能减轻现实困境给人物带来的悲剧。

关键词:格雷马斯,关系,现实困境,失语

注释

1[1]王一川.文学批评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9.93

2[2][奥]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M].高中甫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0.109

3[3]戴红稳.从性别视角探析“陌生女人”的悲剧原因[J].广西社会科学, 2006 (8)

4[4][奥]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M].高中甫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0.113

5[5][奥]茨威格.茨威格散文精选[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 1997.297

6[6][奥]茨威格.茨威格小说全集——世界经典名著 (第2卷) [M].薛高保译.西安:西安出版社, 1995.369

7[7][奥]茨威格著.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M].高中甫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 201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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