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无怨由——浅论苏轼的抒情词

纵观古今, 浩瀚的诗词文中, 以情动人者数不胜数, 古人云:“感人心者, 莫先乎情”, 在这众多的煽情作中, 当以苏轼的诗词文最为感人, 苏轼, 不但是北宋最伟大的词家, 而且是中国词史上最伟大的词家。他的词作有丰富的思想内容。鲜明的个性风格并且打破了词过于狭长的局限, 无事不可言, 无意不可入。且打破了婉约的一统天下。举风咏史、咏物、登临、怀古、悼亡、送别、游仙、谈禅。农村生活, 田园风光, 爱国热情, 人生哲理等无不摄入笔端。尤其以抒情词最为感人肺腑, 催人泪下。

这里所说的的抒情词是指直接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 表现自己个性的作品。其中包括自己的从政之情、爱国之情、怀古之情, 以及包括朋友、兄弟、师生、夫妻之间的人伦之情。

一、从政之情

这里的从政之情是指那些表积极入世的政治热情以及那些表现入世出世、进退出处矛盾心情的作品。如《蝶恋花》:

云水荣会溪上路。叠叠青山, 环绕溪东注。月白汀翘宿鹭, 更无一点尘来处。溪叟相看……

他把田园描写成“更无一点尘来处”的圣地, 显然是和龌龊的官场相对而言的, “底事区区, 苦要为官去?”表面上是“溪叟相看私自语”时发出的疑问, 其实不正是他自己内心的反省和独白吗?一本在此词词牌下如《述怀》的标题, 更足见此词非指泛泛写风光景物, 而是深刻抒发其思想矛盾的。

二、爱国之情

苏轼是一个爱国者, 他的爱国热情也在词中得到抒发。最具代表性的当推《江城子—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 左牵黄, 右擎苍。锦帽貂袭, 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 亲射虎, 看孙狼。

词以射猎起兴, 抒发自己愿意报效疆场的爱国之情。他以汉时的名将魏尚自比, 希望朝廷重用他, 相信自己如有机会定能为国杀敌立功。“西北望, 射天狼”即指用武力抗击夏和辽的入侵, 是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的真情流露。

又如《念奴娇·大江东去》也充溢了很深的爱国思想, 他之所以羡慕周瑜, 就是因为周瑜能在“谈笑间”使“强虏灰飞烟灭”, 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宋朝一贯采取软弱外交一直屈辱被动, 我们不难看出苏轼赞美周瑜, 正是感慨当今缺少一位像周瑜式的铁腕英雄, 感慨自己“早生华发”也正是遗憾自己不能像周瑜那样为国立功。

三、怀古之情

怀古词的主题不外有二, 一是借古讽今, 二是借自然的永久而感慨人生的短暂。表现借古讽今题材的当推。《念奴娇?赤壁怀古》, 它在表现爱国题材的同时也感慨了人生的短暂和功业的难就。词的开头即由写景转入怀古抒情:“大江东去,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两句一下子就把读者推入广阔的空间与悠远的时间的结合之中。真乃笔力千钧, 力透纸背。词尾“多情应笑我, 早生华发。人生如梦, 一尊还酹江月”, 更借怀古直抒人生短暂的悲哀。集中表现后一主题的有《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 因作此词》, 他因夜宿彭城燕子楼, 而想起了古之名妓盼盼, 但物是人非, 这不能不引起他的感慨。“燕子楼空”三句包括了多少惆怅的心情。而“异时对”三句, 更想像以后人们对着黄楼凭吊我时, 亦如我现在对着燕子楼凭吊盼盼, 这就不能不使人更为惆怅, 产生强烈的“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的感慨了。类似的作品还有《满江月江汉西来》, 其下阕曰:

江表传, 君休读;狂处士, 真堪惜。空洲对鹦鹉, 苇花萧瑟。不独笑书生争底事, 曹公黄祖俱飘忽。愿使君, 还赋谪仙诗, 追黄鹤。

他指出历史上不管是被杀的祢衡, 还是杀人的黄祖、曹操, 都是“飘忽”的一瞬, 只有像李白那样伟大的著述才是永垂不朽的。

四、人伦之情

苏轼是笃于友情, 最富有人情的人, 故抒写友情的也颇多。如送杨元素还朝时, 这样形容他的英发雄姿:

旌旗满江湖, 诏发楼船万舳舻。投笔将军应笑我, 迂儒, 帕首腰刀是丈夫。《南乡子》

他在送梁左藏时, 这样想象他的作为;

殿云霄生羽翼, 论兵齿颊带风霜。 (《浣溪沙》)

苏轼和苏辙之间的手足之情是十分真挚深厚的, 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有形象生动的流露, 词中借写月光, 借把酒问月, 抒发了“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这样真诚高远的情谊。在被贬黄州时期, 他更想念弟弟, 在《西江月黄州中秋》中他再度借中秋月光写出了“中秋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这样深切的想念之词。

苏轼词中还有表现师生之情的作品, 如《木兰花令》有“与余同是识翁人, 唯有西湖波底月”之句, 《水调歌头》有“认得醉翁语, 山色有无中”之句, 《水调歌头》有“认得醉翁语, 山色有无中”之句, 《西江月》有“十年不见老先翁, 壁上龙蛇飞动”之句。

更为可贵的是, 苏轼还把夫妻之间纯贞的爱情写入词中, 这就是那首著名的悼之词《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 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 正梳妆。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 明月夜, 短松冈。

如愿如慕, 如泣如诉, 一派真情, 从心底流出, 真堪称“情性之处, 不知有文字。”且不用说历代词人的作品, 就是历代的诗歌中, 也见不到这样感人肺腑的感人之作。

综上所述, 苏轼的抒情之作可说是前无古人, 前人虽也有写抒情的, 但范围太狭窄了, 个性也太不鲜明了。囿于“诗庄词媚”的传统观点, 从不肯把抒情言志, 表现从政之情, 怀古之情爱国之情, 这样庄严严肃的内容, 写入词中, 即使有个别作品, 如范仲淹《别银灯?昨夜因看蜀志》之怀古, 其气象也难于匹敌。至于李煜的“亡国词”, 抒情色彩确实很浓, 也很富于个性但其格调终嫌太低, 只能算是一个亡国之君的悲咛, 更谈不上什么爱国了, 所以也不能与苏轼比。习惯成自然, 人们都忌讳用词表达兄弟手足、朋友师生之间这种比较庄重的友情, 更不用说给自己的妻子作词了。在苏轼之前只能挑出寇准的一首表现朋友之间的《阳关引》。只有苏轼才敢打破长期以来形成的成见, 把各种人伦之情都大胆地引入词中, 在苏轼的带领下, 这块禁区才被冲开, 但屈指算来, 表现夫妻之情的作品能和苏轼《江城子》相匹敌的, 千百年来也只不过只有陆游的一首《钗头凤》, 纳兰性德的一首《金缕曲》而已。这更显出苏轼的开创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