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售轨迹》长篇连载

2024-04-18

《销售轨迹》长篇连载(共8篇)

篇1:《销售轨迹》长篇连载

深秋的武汉早已寒气逼人,大街上穿梭的汽车车窗上已开始结薄薄的冰霜,虽然这座江滨美丽的都市大街上的人们早早地穿上了冬衣,但是这一切仍挡住这座大都市所散发出的诱人媚力,它是一座充满活力的不夜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被它陶醉,无数的人们在这里让自己的梦想成真,也有许多人带着莫名的遗憾和惆怅悄悄地离开了它的怀抱。

夜晚10点的汉口天河机场侯机大厅里,坐了一位身高174CM的年轻人。这位小伙看上去30出点头,身体威胖,上身穿了一件黑色名牌T恤,下身着黑色长裤和黑色皮鞋,身旁一个很大的黑色皮箱,看上去让人感到象一个经常夜晚独行的夜行侠,他叫杨大同,是福斯特中国食品集团的销售总监。周围候机的人不是很多,因为夜间的特价航班主要是为了避开旅游高峰人流,虽然折扣打得很低,但是出门的人却不喜欢选择这样寒冷的夜晚去乘机。

晚上,他正在和武汉的一家广告公司在谈关于下一步广告投放的时间。眼看春节的旺季就要来了,福斯特的产品正从生产基地一车接一车地运往武汉。如果说跨国公司在中国做销售市场,一般来说,都会把上海、北京设为指挥中心,而决战的主战场首选中国版图的中心武汉。因为这里九省通衢,家乐福、沃尔玛、卖德龙、鄂武商旗下的武商量贩、中百仓储、中商平价,已把这里的商业大战越演越烈。把中国的版块画做公鸡,那么武汉则是公鸡的心脏,得武汉将得天下。所以,福斯特中国派出了最优秀的总监,在武汉安营扎寨,将上演中国的休闲食品第一品牌。全方位的媒体品牌的推广运作。当红的明星广告片也制作完毕,只等国外总部的一个传真的指令,将唱响“B&B棒棒常伴我!”的中国乐章。

正在这市场操作的紧张之时,突然接到了上海山姆•乔给他的电话,让他立刻回厦门公司总部,因为公司有突发的紧急事情,

尽管杨大同一再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山姆只有几个字:“到厦门再说!”

杨大同拿起电话,拨通了 处,当一问最早的也是要后天才能出票时,他开始着急了,从随身带的皮包里拿出了通讯录,挨着顺序一个一个地打,想让熟悉的朋友帮忙,给弄一张去厦门的机票。做为销售总监,长年在外,杨大同早已非常习惯了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生活。经常是喝着广州的早茶,吃着西安的午餐,晚上又和北京的客户商讨下一步营销方案。电话不停地在打着。

“喂,我是大同,谢谢你,很急很急,我要回厦门,有机票吗?”“好的,好的,我等消息,不能超过半小时,要快要快!”一个个求援的电话打出去后,时间一分秒的过去了,仍然还是没有回话,杨大同最后只好拨通了武汉办事处的电话:“喂,小任吗?”“你好,这里是武汉棒棒!”“你好,你好,我的武汉棒棒,我是杨大同!”“哦,杨总!你有事吗?”“我马上到汉口一桥收费站那里,你把车子开过来,对了,别忘了加满油!”“杨总啊,你今晚要去哪里啊,还有不少油先别加了吧?”“闭嘴!照我说的做,二十分钟后见!”卡!电话就断了。客户两只眼睛瞪的很大,看着杨大同,轻轻地说:“杨总有事吗?先用我的车吧。”杨大同笑了笑说“好,送我去酒店拿行里”客户不解的问:“杨总,你不是要在武汉三天吗?还要看电视广告啊?”杨大同说道:“公司很急的大事,我先回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杨大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拿过了客户手中的车钥匙,急着奔下电视台的消防楼梯,好像一分钟都等不急的样子,客户也没办法,只得喘着气和他一道拼命的跑。很快回到了酒店,杨大同一头冲进客房拿起了黑色皮箱,去总台退了房。转身对客户笑了笑道:“你也别送了,早点回家休息吧。”一招手拦了一辆富康的士。“去一桥收费站!”客户一脸不解的样子,冲着杨大同离去的背影嘀咕着:啥玩意跨国公司,做事从来都是风风火火!千万别让我武汉的广告支持泡汤了,我投入的心血太多太多了。。。。。。

篇2:《销售轨迹》长篇连载

这里是我的故事,是一代销售人的故事。

献给我的父母:将一生献给中国高等教育事业的真正知识分子!

献给为中国营销贡献思想的人们。

献给将一生事业献给销售的同道朋友们。

这是一个普通营销人的故事,前一个专科毕业的北方小伙离开了自己的家乡,随着当时中国流行的“南下潮”,和许多人一样南下,尤如十九世纪初,美国开始了势不可当的西进运动,加利福尼亚淘金热.,去了南方花园城市―厦门寻梦,面对就业的巨大压力,他在茫茫的寻梦人海中奋力拼搏,从食无定处开始,一步一步成长为跨国公司的销售总监,在他的职业巅峰时刻,却迎来了二次巨大的打击,公司总裁的飞机失事和母亲癌症的手术,使他不得不放弃他的职业生涯,重新选择他的人生之路。他放弃了让人羡慕的年薪,放弃了公司配备的汽车和别墅。他回家了……

选择放弃是美好的,但他没有放弃选择,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又一次开始了人生的拼搏之路。.他在人生的职场中大起大落,使他变的无比坚强和执着.。他用一根网线一台电脑又谱写人生的传奇,他从一名基层的销售员成长为一位知名跨国公司的高管后悄悄地离去。

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他经历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他又一次向生活展示了一个坚强自信优秀的自己。

无工作――――销售员――-销售总监――――无工作――――走上了大学的讲台……这是一部人生的传奇!

每当深夜,我总是悄悄的起床,望着身边熟睡的妻儿,我踮起脚,轻轻地打开卧室的房门,走进我的书房,拉起床帘,独自打开了电脑,小区里的人家都一一熄灭了灯光,我的书房夜灯长亮是小区巡逻保安所熟悉的,

静静地冲上一杯咖啡,点上了一只飘着淡淡蓝色雾状的香烟,,带上了耳机播放着音乐敲打着键盘,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此刻我忘却了周围一切,尽情地飘洒着我的销售人生。时光飞梭,从入销售门开始的一幕一幕,尤如电影片中的画面,时而快进,时而定格,有时居然暂停下来。眼前闪过无数个画面,我尽可能地扑捉下来,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一个个思念的身影,仿佛就在我的面前,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去不复返了,可我想留住这一切,我能做的,也有一样事能留住他们,那就是用文字来记录着昨天的故事。

我经常问自己,为什么要写出这个故事?我是一个普通的销售人,没有刀光剑影的精彩格斗,也没有那让人如痴如醉的优美篇章,我究竟拿什么来写出?一连串的问号经常困扰着我,有时我真的不知道要不要写下去了,放弃很简单,轻轻地点击鼠标的右键,再点删除就一切结束了。我试过,效果很好,我可以长长地出一口气,睡个好觉,有时还可以做个好梦。不过梦醒之后的第一件事,我又开始了写作,准确地说应当是记录。写作是需要功底的,每一次删了又写,写了又删,因为我不善于用文字表达自己,我仅仅是个销售人,我的最大优势是面对面的沟通,我可以把别人认为不可能销售掉的产品,让客户愉快的成交,并能成为朋友,我开拓过无数个全国各地的陌生市场,大到北京上海广州,小的地级县市,到处都留下过我的足迹.如今的我走到哪里,都有许多的客户和朋友,我经常和我的朋友说,如果有一天我要全国游,可能不需要任何的化费,就能轻轻松松的实现,我有新朋和故友,布满了全国各地,就象我的销售网络一样.但我知道我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销售人,但要想写出我的故事是要有勇气的。

今夜无眠,我决定完成这个故事,因为用心来作是不需要优美的,动情而叙勿奢盼高超的技巧,这是一本真实源自于销售人生活的动情故事,来自于那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爱。

春夏秋冬,我们生活的这个球体仍然按着它的规律在转动着,生命的里程也嘀嗒在延续着,一个人的故事也正在书写着书写着……

当你还没看完这些文字和知道这些故事前,我先告诉你,最佳答案只有四个字,那就是“永不放弃!”

篇3:烟火(长篇小说连载之一)

小凤常听人称赞自己长得漂亮是在30岁之后, 起初说她漂亮的净是一些眼风暧昧的男性, 她只报以不屑的一笑, 时下的男人们都疯狂得毫不掩饰心底的沟沟壑壑, 为了博女人欢心而虚夸浮饰是很常见的事儿。但后来就开始有女人这样飘扬她, 其语气表情又绝非人与人之间惯常的虚与委蛇, 至40岁临近, 经常就有相识了十几二十几年的旧交, 隔着漫漫光阴突然相见, 众口一词地失声惊叫:天啊, 你一点都没老, 要说有变化, 好像, 好像变漂亮了!

小凤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晚熟品种, 青春期至30岁才姗姗而来, 迟到的雌激素就把一朵分明应该凋谢的花儿催生得摇曳多姿夺人眼眸了?

还是陈胜一语道破天机, 陈胜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你这种终日沉在书里的女人, 可不就是越经历岁月越见风韵的?陈胜是小凤家书店里的常客, 隔三岔五过来买书, 总看见小凤抱一本书坐在柜台后。有一天他来, 就听见了小凤跟熟人的对话, 熟人说小凤你可真是越活越漂亮了, 你怎么就一点也不见老?小凤说哪里是我不老, 是压根就没年轻过, 18岁就像38一样, 所以你才感觉不到我的变化。小凤这样谦虚的时候, 正在挑书的陈胜回头看了她一眼, 待熟人走了, 他便这样一针见血地总结道。

这个常客第一次开口说话就如此的振聋发聩, 小凤看着他都看呆了, 只觉得心里雷鸣电闪,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自己眉眼还是从前的眉眼, 身材也是一分没增没减, 要说变化, 可不就是气质的变化?来自男人的阿谀奉承小凤这两年听得多了, 从来都当耳旁风, 还就这句让她真正听到了心里。腹有诗书气自华, 至少这个男人没用她压根也不相信的“漂亮”来夸他。

正愣怔间, 陈胜拿了书过来付款, 又凑在近前悄声道:光有书香熏染还不行, 也有一半儿功劳得归于你们家老板, 女人啊, 只有被男人滋润得好, 才能越来越活色生香。

小凤红了脸, 她想不到这个也算是满脸书卷气的男人竟会如此轻薄。滋润, 这词语太过生动太让人浮想联翩, 小小的书店内此时只有他们俩, 他怎么可以用这样暧昧的词语说话?

好在他及时恢复得道貌岸然, 正色问:“你家老板呢?今天怎么没见他守在这里斗地主?”

“去牌桌上斗了。”小凤没好气道。仿佛周伟的嗜赌是受了眼前这个人的教唆。男人, 哪里有一个好东西?

小凤知道他叫陈胜是在第二天早晨, 早会交班, 说夜班入院一人, 患者陈胜, 上消化道出血, 大量呕血后陷入失血休克状态, 予以内镜止血, 输液输血, 现病人意识清醒, 血压已开始回升。待早会后例行公事床头交接, 与病人四目相对, 小凤心里不由吃惊:昨天他还好好的在书店里谈笑风生, 怎么忽然就躺倒在这儿, 面无血色, 虚弱得不成人形?

陈胜更是吃惊得把一双本就挺大的眼睛瞪成了铜铃:老、老板娘, 原来你、你是白衣天使———

狗屁天使。小凤心里最不屑这虚饰职业光环的说词儿。但此时她只得回以职业化的天使微笑, 嘴角上翘, 露八颗牙:怎么就病了?这会儿好些了吧?

不好。陈胜说。我活了四十年, 这个胃只有前二十年装的是粮食, 后二十年装的是全是酒, 早知道总有一天会泡烂这个酒囊,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别再喝了。小凤接着再露八颗牙, 漫不经心敷衍道。

随着巡视病房的人流往外走, 护士长苏曼挤在身边问:认识?

算吧。小凤说:常去买书。

苏曼笑:难怪, 光知道你是老板娘, 不知道你还是天使。说到天使, 苏曼扬起双臂煽乎了两下, 小凤毫不客气地把她的“翅膀”打回原状, 心里面嘀咕过的话就脱口而出:狗屁天使!

小凤和苏曼是护校同学, 同一天进入内二科, 师出同门, 理论水平相当, 打针送药护理抢救类的技能也未见得有高低上下之分, 要说区别, 还就是苏曼的张扬跟小凤的沉静截然相反, 乍乍呼呼的苏曼成了吆五喝六的护士长, 蔫声不语的小凤依旧悄无声息地打针送药, 再听护士长苏曼而非老同学苏曼的乍呼, 无论如何都不像从前那样声声入耳, 好在苏曼很会做人处事儿, 在小凤面前从不颐指气使, 哪怕是分派任务都一副商量的口气外带谄媚的表情, 小凤渐渐也就看惯了她跟别的小护士神气活现指手划脚的嘴脸。苏曼上任后曾想让小凤做总务护士, 总务护士是所有高年资护士梦寐以求的活儿, 不用值夜班不用接触病人, 领备品管药柜开处方把关科室收支, 位置相当于大总管, 在药品备品上又有不少的油水可捞, 简直可算护士岗位里屈指可数的“肥差”。多少人为这个总务的活儿在护士长那儿行贿讨好无所不用其极, 小凤却只是淡然一笑:“徐姐干得好好的, 还是让她干吧。我干了, 你怎么安排她?”徐姐是比她们年资还老的护士, 前任护士长的用人政策是论资排辈儿。但一朝天子一朝臣, 苏护士长任人唯亲换掉她也无可厚非, 小凤不是不想领她这份人情, 做护士的若能不值夜班, 简直就是脱离苦海得见天日, 她却有不得已的苦衷:家里的书店虽然是周伟开的, 但他自下岗后就一副霜打茄子的神情, 似乎只有做了日进斗金的大老板才能一雪失业之耻, 这种勉强糊口的小生意根本就激不起他重整旗鼓的斗志。即使是看店儿, 也只顾守着电脑斗地主, 不是丢书就是少钱, 进书、点货, 跟工商、税务、文化各个部门的周旋, 哪样也不愿意出头, 小凤若做了总务, 天天上白班, 书店完全交给他, 也就是离关门不远了。回绝了老同学的美意, 她也只能在心里哀叹自己没有享福的命, 就为了一次夜班的前后二天休息, 加上周六周日串休差不多能每周匀出四天时间守店儿, 她就得以奔四之龄跟二十岁的小护士一样辛勤盯在一线上, 好在她们因为人员缺编, 没排那种大夜小夜的三八班, 一夜就一个人, 10点之后就可以睡觉, 病区有事随时起床处置, 只要不遇上抢救病人一夜无眠的情况, 就算是夜里起来几次睡眠时断时续, 下了班再守一天书店也还能勉强盯下来。小凤怀疑苏曼是明知她不能不值夜班才故意做出以权谋私体恤老同学的姿态, 无非送个空头人情而已, 因此也就还以其人之道, 不说自己没法做总务, 而是考虑护士长换人为难, 要替她顾全大局。

虚情假意也好, 惺惺相惜也罢, 两个聪明人的刻意而为恰如黏度极高的粘合剂, 因苏曼升迁而生出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嫌隙, 已经粘抹得了无痕迹。苏曼既然能在小凤面前放低身价儿, 小凤也不吝于以大力支持的姿态帮助她推行新政, 新官上任三把火, 只要与这新官资历相当的老护士不以抵触之手浇上阻燃剂, 小护士们再怎么有意见, 也阻挡不了这火势的熊熊蔓延, 苏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确立了在科内说一不二的统治地位, 小凤功不可没, 苏曼再以手中的权力为小凤谋点私利或便利, 可说是易如反掌。小凤却并不倚功而骄, 自觉地遵守纪律执行规定, 不给苏曼添任何麻烦, 这倒让苏曼对小凤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敬重, 为了表达对老同学的感激之情, 她便把关怀的触角延伸到小凤生活的各个方面, 这个住在高间病房, 脸色苍白依然看得出气质不俗的男患看见小凤时分明眼睛一亮, 回答小凤的问话也显而易见地多言饶舌, 苏曼怎么努力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下午, 趁着护士站里只有她们俩, 苏曼就对小凤通报了陈胜的大致情况:盛鑫房地产公司的老总, 家就住在小凤家书店的那个楼里, 离异, 有一女儿读寄宿初中。

别看人家叫陈胜, 可绝不是起义农民, 人是官宦子弟呢, 父亲是离休的市长, 厉害吧?

你克格勃啊?小凤斜睨着她发笑:他就是在位的市长, 和你有什么关系?

上午有个熟人来看他, 我问出来的。苏曼说, 和我是没关系, 和你有关系我就不能不关心。

小凤送她一个不屑的白眼, 苏曼自然懂得那是讥刺她无中生有, 便急着摊出证据:现如今当老板的有几个能静下心来读书的, 总去你那买书, 你敢说他不是以书为饵, 在钓你?

小凤埋头写重症病人的护理记录, 理都懒得再理她。

苏曼却在一边喋喋不休:傍一个?凭什么那些啥都不是的小丫头穿金戴银山珍海味, 咱这样的就得守着一棵歪脖树吊死?咱得解放思想, 加快堕落, 抓住青春的尾巴, 能迷住一个是一个……

小凤终于给她的说辞逗得忍俊不禁了:你既然都思想解放到如此程度了, 就傍呗, 还等什么?

瞎拐!人家看上的是你, 我倒想了, 一个巴掌怎么拍?苏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小凤继续写字:唯恐天下不乱?你有瘾啊!

就你家那个天下, 乱一乱怎么了?要是我, 早乱了。

苏曼就奇怪小凤会守着干啥啥不行的周伟痴心不改疲于奔命, 做生意做的房子都赔进去了, 租个小门市开书店, 两口子在书架后面隔出张双人床权做栖身之地, 孩子寄居在书店楼上的奶奶家, 亏她还能安之若素。当年一同分在这个城市的同学都有住别墅开轿车的了, 就算她苏曼这样老公出息不大的也住着一百多平的大房子, 吃穿用度一概不用操心, 哪个像小凤这般凄惶得让人心酸?若换了她苏曼, 早就另择高枝而栖了。眼瞅着高枝就在眼前, 看情形人家还像是伸出了枝蔓, 触手可及, 她怎么就能若无其事?

小凤开始对陈胜避之惟恐不及, 就算是治疗班, 她也安排实习生过去扎针, 再没踏进病室一步。不管陈胜从前无数次迈进书店到底有没有苏曼揣度的醉翁之意, 那一次不经意的闲谈, 已经把她心里积聚的好感破坏殆尽, 好感也无非是因他满脸的书卷气, 他却远没有她暗自想象出来的书生味儿。滋润, 她永远记得这个带了猥亵意味儿的说词儿, 因了这个语句儿, 她已把他视做遇着入眼的女人就想挑逗意淫一番的轻薄之徒, 这类男人她在医院里已经司空见惯, 萍水相逢, 她从来不屑于正眼相看。

就算只为了不给苏曼留下调侃她的口实, 她也不打算对他正眼相看。

陈胜却在病房里呆不住了。出血止住后, 经历了几天输液输血的调理, 他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有力气下床的时候, 就总在走廊里晃来晃去。瞄你呢。苏曼在护士站里悄悄告诉小凤, 小凤抬眼, 果然遇上他飘过来的眼神, 他笑着跟她点头, 她迅速转了目光装作没看见。装啥啊。苏曼毫不客气地拆穿她, 她索性连苏曼的话也装着听不见。

他却似是非要跟苏曼配合到底, 天天送过来一二个花篮:都是朋友送的, 房间里放不下了, 借花献佛, 感谢你们的精心照料。护士站早已花团锦簇, 苏曼仍满脸感动地代表护士们接过来, 转身就咬小凤的耳朵:给你的。我们沾你的光了。瞧着小护士们不在身边, 小凤终于忍不住骂道:放屁!你何时见我照料过他?苏曼一脸暧昧的笑:欲加之功, 何患无由!小凤恨得咬牙切齿:护士长同志, 求求你别把自己等同于乱嚼舌头的家庭妇女。苏曼无赖兮兮的贴过来:我就要做一回家庭妇女, 你俩的舌头, 我嚼定了。

小凤不担心她会把舌头嚼到别人那儿去, 但那副洞察一切似的神情, 倒把她弄得像是心怀鬼胎百口莫辩, 小凤只盼着陈胜快点出院, 只要他住在这儿, 苏曼就得继续神经下去。

陈胜似是并不急着康复, 不管是躺在床上输液还是在走廊里闲庭信步, 时时用一部手机运筹帏握, 气定神闲地遥控着生意。探视的人川流不息, 小凤也注意到走进门去的有不少花枝招展的女人, 但她们无一不是来去匆匆, 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张口闭口叫他陈总。这天年轻人在走廊里拦住小凤, 递过来一张纸:陈总让我给你的。

小凤先是愣了一下, 接着又瞄了一眼纸上的字, 原来是一溜书名, 小凤心有灵犀, 淡淡地点点头:我下午就带过来。苏曼在护士站看见这一幕, 当然按捺不住满心好奇:情书?小凤索性承认:是。满纸写着我爱你。苏曼撇嘴:有那么小儿科么?不定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呢。小凤倒给她说得心惊肉跳, 难道真是以书为饵?心率回复正常, 才想起以攻为守:看不出来你挺有经验啊?苏曼一脸骄傲:那是, 一辈子不经历几个狂蜂浪蝶还叫什么女人?你敢说你从来没遇到过蠢蠢欲动的男人?就凭你脸上皱纹比我少, 肚里墨水比我多, 遇不到才怪。小凤笑得花枝乱颤:遇到了又怎样?罗敷有夫, 使君有妇, 动了心的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不动心的, 蜂围蝶饶全是枉然。苏曼长叹:要不说你太傻呢, 还君明珠?还它干嘛?动心的, 只要曾经拥有不必天长地久, 不动心的, 假凤虚凰逢场作戏, 先逗逗傻小子解闷再说。小凤惊奇得睁大了眼睛:你真能做出来啊?苏曼笑道:想得开了, 可惜已经由花变草, 蜂啊蝶啊的都绕着走了。眼看你还有绕的, 可别再傻下去了。

时下的男人女人不管多老都当自己是未婚青年, 说起追求和被追求, 勾引和被勾引, 仿佛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小凤看着苏曼一张眉飞色舞的脸, 笑着嗔道:你这家伙, 先别说行动咋样, 思想上还真能与时俱进。

下午, 小凤带了一摞书上班, 索性直接给陈胜送去。多少钱?陈胜问。小凤其实是算过多少钱的, 但把生意做到病房里, 总还有些不大自然。先看着吧。她打算往外走。坐坐嘛。陈胜说: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你干嘛天天躲着我?说起来也算是熟人, 你该多关照我才对, 老有实习生拿我练手, 你也不管。小凤笑了一下, 没坐, 但也没走, 多少有点愧色漫在脸上, 心说岂止不管, 有些还是我派过来的呢。陪护的年轻人在陈胜示意下到旁边计算书钱, 陈胜看着小凤的胸卡:凤来仪, 你这名字真好。你父母肯定是知识分子吧?小凤道:农民, 而且都是目不识丁的。见陈胜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又解释道:村里当时有个下放右派, 我出生第三天轮到我家派饭, 他给起的。哦。陈胜若有所思:来仪, 我以为你只是开书店的, 咋也没想到你是护士。小凤吓了一跳:你可千万别叫我的名字, 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小凤, 我差不多都忘记了这只是我的姓。你这样一叫, 听着就像叫我是什么姨, 把我都叫老了。小凤儿。陈胜笑, 特意加强了儿化音:不好听, 太俗, 和你这人不相配。我还是想叫你的全名, 凤来仪, 行吗?小凤窘住, 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 恰好年轻人递过钱来, 她接住, 连道别都忘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陈胜后来并没有再叫她凤来仪。小凤儿, 他说:这样叫都把你叫俗了。小凤笑:我本就是个俗人。陈胜纠正:其实你人和名字都不俗, 人如其名。小凤正色道:名字不俗有什么用?人在俗世混, 哪个能超凡脱俗?陈胜想了一想, 似是有些黯然:也是。

那天是小凤夜班, 病区出奇地安静, 她坐在护士站里看书, 他便过来搭讪:值班啊?看的什么书?小凤不说话, 以封面示意。《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陈胜念着, 很自然地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你也看这样的书啊?我以为你们女人只喜欢浪漫的文艺小说呢。小凤笑而不言, 还做埋头用功状, 其实再埋头也看不清楚字里行间的内容, 想不受干扰, 却已心绪难安,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别看了。陈胜自负地说:我给你讲一讲肯定比书里写的生动。小凤一脸淡然, 并未表现出有兴致听讲, 陈胜却已经开始滔滔不绝, 果真比文字更引人入胜, 长征之前因后果秘闻内幕, 长征之艰难困苦惨绝人寰, 仿佛他亲身经历过一般。看着他绘声绘色, 小凤一时有些恍惚, 他买书绝不是做做样子吧?真若只是以书为饵, 买就是了, 又何必详读得烂熟于心?

陈胜的播讲从那天晚上开始, 渐渐侵占了小凤许多业余时间。

小凤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卖书, 身为退休教师的公公婆婆就住在楼上, 帮她带孩子给她送一日三餐, 除了不住在一起, 等于就是一起过日子, 殷勤万分地替她解决一切后顾之忧。周伟下岗后一心梦想着做扬眉吐气的大老板, 办公司, 开酒店, 炒股票, 卖海鲜, 做来做去, 钱折腾没了, 房子也折腾没了, 最后租了个门市开书店, 他也没心劲儿再折腾了, 酒海烟山里麻醉自己, 牌桌电脑上娱乐自己, 弄得小凤忙完工作忙生意, 养家糊口的重担全担在肩上了, 公公婆婆就觉得特对不起儿媳妇。小凤是当初婆婆得了胃肠炎住院时一眼就喜欢上的, 当时婆婆使出浑身解数跟她做了忘年交, 千般善待万般讨好地宠络成干女儿, 只等着当兵的儿子复员回来能把干女儿变成亲儿媳。看起来天真淳厚的小凤在她千呼万唤下第一次登门, 看到她家影集里周伟的照片, 便暗暗识破了她的阴谋诡计, 但她装作浑然不觉。周伟高大英俊, 单看外表, 正是令女孩子心仪的白马王子, 虽说没有学历这一点不太符合当时的择偶潮流, 但他出身书香门第, 家境不错, 又身为独子, 三条优点足以抵消一点不足, 小凤自身也不过是偏僻山村里走出来的穷丫头, 书里读来的爱情再浪漫, 也深知才子佳人的美梦不是啥人都能做的。察言观色, 她知道这天上掉下来的干妈虽居心叵测, 却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自己, 日后若真能做婆婆, 也算自己的福气。待周伟复原回来果真如他妈所愿对干妹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小凤跟他处来处去虽没有书上那般心醉神怡死去活来, 却也没有多么失望, 便顺水推舟跟他做了夫妻。如今十几年过去, 小凤悔也悔过, 骂也骂过, 悔自己年少无知不抗忽悠一下就落入了周家的柔情陷阱, 骂周伟一厥不振不思进取烂泥扶不上墙不像个男人, 悔和骂也不过都像是胃里翻腾的酸水, 翻腾一阵就过去了, 也还能接着容纳苦辣咸甜诸般滋味, 想想别人的生活未尝不是这样五味杂陈, 小凤也就不再跟自己较劲儿。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 该干什么干什么, 什么她都能习惯。有一次下夜班在书店里顶了半天, 婆婆下楼来硬要替她一会儿, 她躺在书架后面的床上迷糊着睡过去, 醒来听见婆婆正悄声议论:幸亏开的是书店, 正对了小凤爱看书的禀性。在这儿看书看店儿一举两得能坐住板凳, 也才没有闲心跟伟儿生气!唉!公公接着一声长叹:也幸亏你当初慧眼识珠, 这要换了别人, 伟儿这样不着调的, 人家早不跟他过了。小凤躺在床上愣怔了一瞬, 不由泪湿枕巾, 不知道是被公婆的体谅感动了, 还是被自己没嫌弃周伟的壮举感动了。小凤抹了一把泪水, 想婆婆终究还是了解自己的, 的确因为沉浸在书里, 她才没功夫牛羊反刍一样仔细品味自己粗糙的日子, 没功夫计较周伟的种种不是。

可是现在的八小时之外, 除了卖书看书, 居然还多了一项陈胜强加给她的内容:听书。陈胜出院后虽然消失在病房里, 却比从前更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小凤家的“三味书屋”临街是一面落地窗和两扇巨大的玻璃门, 夜晚一开灯, 路人便可把室内一览无余。只要不值夜班, 小凤每天都在柜台后坐到很晚, 周伟偶尔不去哥们儿的牌桌上“散心”, 便在她一旁用电脑斗地主, 如果不是生活中出现必须互相通报的内容, 两人通常无话, 安安静静互不干扰, 有顾客时, 收款付书的活儿也是小凤的。陈胜每次进来恰巧都是周伟不在, 每次的开场白也必然是:看什么书呢?不管什么样的书, 似乎都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 内容梗概、时代背景、文字风格、作者观点, 无一不是信手拈来, 洋洋洒洒跟小凤侃上半天。周而复始的循环往复并没有让小凤不胜其烦, 日子是如此寂寞, 每天医院和书店都是人来人往, 却没有一个是可以说话的人, 有人愿意这样在她身边兴致勃勃, 权当是一种调剂吧, 若听得没有共鸣之观点, 她也开始争辩、论证, 求同存异, 舌战甚欢。但小凤心底始终对他初次相谈时用的“滋润”之词耿耿于怀, 每晚因为他的出现精神一振, 又因为他的不出现怅然若失, 她便暗暗自欺欺人:那是因为他每次来都不会空手而归, 带走几本书, 总能让书店小有收入。

苏曼史无前例地惦记着已经出院的患者, 时不时问小凤:怎么样?小凤先是满脸迷惑:什么怎么样?苏曼笑:那个起义农民啊, 有没有再去钓你?小凤啐她:呸!苏曼再问, 她便答:没去。连书都没再买过。这下轮到苏曼啐她:呸!谁信啊?

简直都成精了。小凤在心里嘀咕这个满脸狡黠的老同学。

篇4:从张博文的长篇连载说起

这一期我们发的几个短篇,放在头条二条的是两个新作者的作品。《谁是高手》的作者赵严华是冲模公司技术科的。《雨落无痕》的作者陈宏,是车身厂的。他们在邮稿信中问,所寄作品像不像小说?我们看了很欣喜,他们写的都是身边事,且高于生活各有各的视角,谁又能说不是小说呢?虽然作品还不是很老到,欠些厚实,我们还是放在了显眼的地方。培养新作者,倡导写身边的人和事是本刊的一个宗旨。老作者杨武昌的《诈金彪》,写的虽然是一个埋里埋汰作奸耍滑的人物,乍一看,辛辣得叫人很有些不入眼,过后细想,不难看出作者的用心,作奸耍滑有几个成了气候的?有几个不遭人埋汰的?秦岚的《为何要撒谎》扣题也不错。

《社团苑地》,我们又发了热电厂《百灵鸟》文学社的专栏,这八篇文章是《热电杯》笔会选出来的作品,时隔快一年了,因版面问题压到了现在。说到《社团苑地》,我们不得不说说《今天明天》这个栏目,这个栏目可说是专为写身边事开设的,我们说的身边事,是发生在我们的工厂和工作中的事,很大程度也是为我们的新作者开设的继《社团苑地》的第二阵地,本期的小说作者赵严华、陈宏就是从上两个栏目中脱颖而出的。且本期这个栏目中的作品,继续在提高,有几个作者都是很好的苗苗,使人不难看到他们的明天。我们希望有更多的新面孔走进这两个栏目,从这两个栏目中走出去,走向全省全国。

篇5:《销售轨迹》长篇连载

90年代初,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女和一个中年男人在一年的笔友交往后,他们见面了,相爱了。两个人相距千里,在信笺上相识,在现实中他们爱得深,爱得真,距离使他们的爱更火,更烈。

从相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于是,他们制订了分手倒记时。然而,这个分手倒记时却又让他们十分地珍惜每一次的见面相聚。距离不是相爱的问题,相爱的人之间没有距离。

这是一场爱的游戏,没有规则。4年之后,他们都回到了生活的原点,按照原来的约定,分手之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不打电话,不写信,终止了一切联络。

4年刻骨铭心的爱,够成了过去和回忆,犹如人生的梦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魇......

楔 子

“喂,是童吗?我是薇。”

“哎,我是。薇啊,你还好吧,你在那里?”

“我很好,还在榕城呢。你怎么样,身体好吗?”

“还好,就是有点‘三高’。”

“年纪大了,有点三高也算正常。自己要多保重,千重要,万重要,身体第一最重要。”

“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薇啊,孩子上初中了吧。”

“过了年就上初二了。你也该抱孙子了吧?”

“恩,抱上了,抱上了。”

“十几年没见了,你的声音还是那样浑厚。”

“你的声音也没变啊,还是那么甜滋滋的。薇,这里下雪了,很大很大的雪,想看一场大雪,不是你多年的夙愿吗?雪花好大,落在我的手心里,很快就变成了水珠,给手心留下凉丝丝、痒痒的感觉。”

“再大的雪花落地,都会回到原点,回想我们过去的那段刻骨铭心,现在不都也回到原点了吗。想想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个好长好长的,也是好甜蜜好甜蜜的梦。”

人的一生终究被情所困。

世间的感情莫过于两种:一种是相濡以沫,却厌倦到终老;另一种是相忘于江湖,却怀念到哭泣!

每个人生都有许多的回忆,童心的回忆中有个叫紫薇的,当然,紫薇的回忆中一定也有个叫童心的。因为每一个回忆都牵着他们共同的故事。。。。。。

作者:桓林发

篇6:《销售轨迹》长篇连载

头上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他的眼睛被粘住,费了很大的劲他才睁开眼睛。他闻见了浓郁的血腥味。他咳了一声,吐出了大块的血痰。然后,他试着挣扎着站起身来,但是,他的头剧烈地疼起来,使他再次爬在地上。

脑袋像是铜钟一样撞击出了许许多多的声音,他爬在地上在脑袋的轰鸣里听见了好几声枪响,他再次看见了江杉被枪毙后脑浆迸裂的情景。但是,此刻他没有了恐惧,他闻见了浓厚的血腥味道和尿骚味道。他在奋力挣扎!

是羞辱后的愤怒,是仇恨,是美的碎裂,是重新的塑造。他站起来了。他的单薄的衬衣上已经涂满了血迹,他抹了一把脸,抹下的全是血,他没有眼泪。

他站在黑暗的夜幕下听见了一声来自遥远的声音,那是鸮的一声怪叫。张粮在向上奋力地攀登。仇恨和用力的攀登使他头上凝结的伤口再次迸裂,血像泉一样在流淌。他感到了他的衬衣已经被血浸透了。

又一声怪叫裂开漆黑的天幕,这样的声音是附着了死者的魂灵在黑暗的天空中的狞笑!张粮像疯子一样攀登着,浓郁的血腥味道使他凭添了不尽的力量和勇气,使他像一只狰狞的怪兽。鸮在黑暗的天空上划过一道黑色的弧线,像流星。远处的天幕上真的划过一道流星的火线。那只鸮落在了另一根烟囱上瞪大了犀利的眼睛看着对面烟囱上攀登的张粮。他就要接近烟囱的顶端了。

他的双手终于抓住烟囱的顶沿了。烟囱的的顶端并没有多大面积,烟囱壁有铁栏杆遮护着。他翻进栏杆里,然后蹲下身子在烟囱的四周摸索起来。这没有用去他太多的时间,他的手触到了一个沉重的书包样的东西。凭感觉,他知道了他摸着的这个书包是皮制的。他在这时候合目瞑想着什么。再次睁开眼时,他看见黑暗的夜幕上星光姣洁。他站起身来仰望天空,似乎想要在瞬间里把天上的星星数个清楚。然后,他再次蹲下身子,发现书包是用铁丝绑在铁栏杆上的,没有钳子是根本解不开的。但是,他的腰上有一串钥匙和一把小刀,他可以用它割断书包的背带。

凭着书包的重量,他感觉到了,是金子。他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整整四快金砖,就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把头埋在双手里,血还在流淌,浓郁的血腥气使他的头愈发地晕了。他本来是想把眼睛盯在金子上的,但是,他发现他的精力已经快耗尽了。然而,此刻他的心脏却好像野兽一样狂暴,他做了一个像是祷告似的动作,但是,他没有祷告,他默默地许了一个心愿:

一切的羞辱将会从现在起清算!

他高高举起装着金子的书包把它从烟囱上扔下去,姣洁的夜晚发出一声沉重的声响,惊起那只落在另一根烟囱上的鸮,它凄厉地长啸一声,飞向更高的天幕上。当它再次落下来时,张粮已经来到了地面上了。

他检起书包,面对着星空发出了狰狞的大笑……

他像个城市黑夜的幽灵一样穿过一道道大街、一座座高楼、一排排栅栏……他想,现在他已经等同于银行抢劫犯了,这里等待他的只有被枪毙的命运。他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城市……他流血太多了,头一直晕眩,因而,他奔跑的样子是蹒跚不稳的,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行者一样,好像就要耗尽最后那一点点力气了。

天快亮时,他扑倒在一座绿荫掩映的小楼前面,他爬在地上伸出无力的胳膊向上用力抬起来,然后慢慢的昏了过去……

关华菌披一件豆绿色睡衣端一杯牛奶来到了阳台上,太阳还没有出来,晨光呈现出透明的浅灰色,像平静的水浸泡着沉默不语的树木。今天,应该又是一个好天气吧?

她喝了一小口牛奶,突然看见楼下爬着个少年。她惊叫一声,牛奶杯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关华菌叫了一声“天呀!”,飞起睡衣向楼下跑去。

大概是摔碎牛奶杯的响声惊动了张粮吧,他再次醒过来,抬起无力的胳膊向前想抓住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一点点力量了……

关华菌认出了她,当她跑到张粮身边时被他浑身的血迹吓得惊叫了一声!

张粮抬起无力的眼皮看着她,说:“关阿姨,你能帮我把林静阿姨叫来吗……”

半小时后,林静骑车来了。关华菌已经给张粮洗去了脸上的血迹,做了包扎。但是他的衬衣还没有来得及换,所以,林静看见他时可以想象是怎样的吃惊。

张粮已经恢复了神智,他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两个女人同时点点头。张粮说:“我必须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关华菌说:“你先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张粮说:“我马上告诉你们,但你们要对天发誓,绝对要替我保守秘密!”关华菌“噢”了一声,对张粮说:“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把林静叫来的原因了。

张粮点点头,说:“关阿姨,是的,这件事我只能告诉林静阿姨一个人。”

林静说:“不对,孩子你说得不对,我和你林阿姨亲同姊妹,有什么话你只管放心说好了。”

关华菌摇摇头,说:“不不,我不能在这里。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心里是存不住话的。你看他一身的血就应该明白,这件事一定不一般。好了,我回避。但是,我会帮助你的,孩子。”

她说完就走了。

她来到外面花园里散步。她想,这孩子会不会是杀人了?继尔她摇摇脑袋,说,不会的,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是他又遇见了什么事情呢?他是不是被人追杀?而那个要杀他的人又为什么要杀他?

关华菌在猜测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很远的地方了。这里是园林区,这时候鸟儿在枝头鸣叫,树影里,可以看见晨练的人影。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再次顺原路回到了房间里。

林静站起身,说:“华菌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好说完。这件事情必须要你知道,因为我没有能力帮助他。”

关华菌说:“好吧,我也实在憋不住要问这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林静说:“你听了就明白了。”

当张粮再一次把事情的整个经过告诉关华菌后,关华菌漂亮的大眼睛几乎就要绷裂了。

张粮是这样说的,在这座城市里曾经有过一个叫做“五湖四海”的黑色组织。这个组织起源于七十年代初期,是由一支红卫兵造反派组成的一支恐怖组织。他们初发起时的行动是公开的,像所有的红卫兵组织一样,参于了打砸抢武斗。后来,在拨乱反正时,他们这个组织站“错了队”,从而,组织的最高领导因为在武斗中杀死过人而被枪毙了。

但是,最高组织领导的被枪毙并不意味着这个组织的解散,他们从公开转入了地下,对外公称自己是“五湖四海”,宣称组织纲领是“捍卫真理,为真理共生共存!为真理而战!”

关华菌和林静也都知道这件事,在那一时期,这个组织成了人们在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话题。他们组织暗杀和其它破坏活动,市民们谈及此事往往谈虎色变。后来,又有传言说,因为政府追捕得紧,他们辗转南北,最后经云南进入越南境内,参加了越南反美游击队。

“但是,”张粮说:“就在昨天晚上,我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也就是说,这个组织在国内仍有活动……”

张粮祥细地描述到,他昨晚观看演出时,因为剧院里太热了,他有点头晕,就走出剧院来到外面吹风凉快。

“我来到外面时想撒尿,于是走进了剧院侧面的树林里。就在我准备解裤子时,一只有力的胳膊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在惊骇中看见,树林里像是从草丛里冒出了许多虫子一样走出了好几个人……”

“那几个人凑到一起,一个说:‘我们的行动被这个孩子发现了,行动必须解除!’”

“显然,这个说话的人是这几个人的头目。他说:‘带走这个孩子,我们马上撤离。’”

“我被他们扭着离开了歌剧院,很快消失在夜幕的黑暗里。他们蒙上了我的眼睛走了很长时间。后来,我觉着我们走进了一个洞里,因为我听见了滴水声,并且气温也变凉了。”

“我听见了空旷洞穴里发出的脚步声,他们推着我一直走了很长时间。当我的眼睛被解开后,我看见真的是走进了一个深深的洞穴里。他们点着了篝火,围在一起商量事情,并且他们在商量事情时一点没注意我就站在一边。于是我明白了,他们是要杀死我……”

“果然,他们商量完事情后就向我扑过来。先是暴打我,我在地上翻滚着,被打得死去活来。后来,我的脑袋被一件铁器砸中,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想,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吧?总之,当我醒来时,洞穴里漆黑一团,能清晰地听见滴水声。那些人大概早走了吧。我开始向外爬,不知道爬了多长时间,爬出洞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坐在洞口边抽烟,我认得他,他就是昨晚上打我的其中一个人。他看见了我,惊讶地站起身来。”

“但是,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已有晨练的人在跑步。所以,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于是我离开了他,飞快地跑走了。我没有直接到关阿姨这里来,因为我怕他们会跟踪到这里给关阿姨带来麻烦。我在市里绕了许多弯路直到确认摆脱了他们时才来到了这里……”

张粮讲述故事的时候,林静一直没有吭气。她娴静的眼睛伴随着张粮的讲述慢慢变得复杂,她开始对张粮有了新的认识。当张粮的故事进行到尾声时,她离开他们,起身走到一尊雕像前面,那是断臂维纳斯。

她盯着雕像看了一会,突然觉得,雕像的眼睛在这间奢侈的客厅里是空洞无神的。她和它相对着,似乎在对它说,张粮撒谎的能耐太让人吃惊了。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出这样一个故事出来,而就在他讲这个故事之前,张粮让她看了他书包里的黄金,把事情的大概经过都告诉了她,也对她说了他昨晚挨打的原因。他说:“我现在的行为和江杉完全一样了。我就是一个银行抢劫犯。阿姨,你救救我吧。不然我会被枪毙的。”

林静知道那件轰动全城的银行抢劫事件,这件事对这座城市来说是最大的一宗悬案。今天,这个悬案的结局就摆在林静的眼前,她该怎么办?

林静非常明白,张粮是绝不会把金子交还给国家的。是的,正如那个藏在防空洞里后来又被枪毙的江杉所言,现在交出金子还不是时候,因为金子未必真的能归到国家。依林静的阅历和她在高层家庭生活的感觉,她更知道张粮现在交出金子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总之,张粮就好比站在了悬崖边上了,迈出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但是,就在张粮对她讲述这一切事情的经过的时候,在他讲到昨晚上他被人暴打的经过时,林静看见了他的眼里充满了仇恨乃至仇杀的目光,这让她不寒而栗。

现在,他会带着这些金子远走高飞,而他一旦脱离了危险,随之要做的一定就是复仇。换句话说,她和关华菌正在按照张粮设想的计划一步步开始了他的报仇行动。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震撼:十几年前的那宗银行抢劫案本身就是一个弥天大谎,英雄成了罪犯被枪毙,真凶成了英雄并且现在是这座城市的显赫人物大权在握。

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张粮真的把金子交出去,他的后果会怎样是不言而喻的。而从张粮眼里射出的凶光林静也明白了那些金子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新的罪恶的载体了。

张粮在很短的时间里对关华菌编造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这证明他无疑是个天才,他完全可以凭着他的天才去做许多有意义的事情。但是,一些让人难以思议的事情的发生把他卷入到了浪尖上,使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生活了。他变了,就凭着他眼露凶光,镇静自若地对关华菌编造故事的情形来看,张粮已经完全改变了心性。

他不是张粮了,那么他又是谁呢?是牛虻?是基督山伯爵?还是……

篇7:《销售轨迹》长篇连载

消息上说,芭蕾皇后许晶将于下月在大歌剧院和来自香港的众多当红明星同台献艺。届时她要和本市著名电视男主持人联袂表演国外电影《简爱》和《叶塞尼亚》的台词朗诵。

刘红霞放下报纸。这两部电影她都看过,也都特别喜欢。喜欢《简爱》是因为罗切斯特的庄园被大火烧成灰烬时,他睁着盲眼一声声呼唤“简”时的渴望;喜欢《叶塞尼亚》是因为奥斯瓦尔多强行吻吉普塞姑娘叶塞尼亚时,叶塞尼亚用河边的石头把奥斯瓦尔多打懵后卡着腰说:“看明白了,吉普塞姑娘不是好欺负的。除非两厢情愿,否则别想占我的偏宜……哎,你?你不会死了吧?你别吓我,求你……”

这些感人的画面时常唤起刘红霞的回忆,她的眼前也会时常显现出憨态可掬的张粮在教室的后排给她讲玛丝诺娃和聂赫留朵夫亲吻的事。那天,她只是稍稍给他媚了下眼,张粮就受不了了,然后,他们开始亲嘴……

书上写的,电影里演的其实是和生活里的故事差不了多少的。但是,张粮突然丢了。她的爱人丢了,他像水蒸汽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

张粮在刘红霞最不想让他消失的时候消失了,那是在油菜花漫天漫海的淹没里的一段浓情,是在布谷鸟声声召唤里的一段难以忘记的恋爱。但就在这时候,张粮丢了,并且是丢得没踪没影了……

从那一天开始,刘红霞就开始在回忆中生活,她沉浸在和张粮在一起时的每一个细节的回忆里,用这样的方式等待着张粮哪一天突然冒出来。就在这个过程里,许多姐妹们都恋爱了结婚了……

也许,还是因为回忆,因为张粮爱好文学,爱读外国小说的原故吧?刘红霞买下了那张晚报。她想,坐在剧院里听那个“吴琼华”朗诵电影《简爱》里的台词,一定能回忆起张粮憨憨的笑容吧……

一辆老式的军用帆布吉普车缓缓地绕过一排浓郁的梧桐树林,徐徐向前开了一小截停了下来。车里坐着一位首长,他摇下窗玻璃,沉稳地向外看去。他的眼前,距他六米远的地方有一座老式的小楼。显然,这是一座建于三四十年代的俄式建筑。它的砖墙已经开始剥落,圆形的阳台和拱型的窗子的墙面上,留存着风雨侵蚀的痕迹。爬山虎疯长着,叠翠的叶子密密麻麻地像是冰凉的水一样快把小楼的墙面遮蔽了。

车里的首长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车椅背上,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眼前的那幢小楼。他的目光是那种敏感发散的样子。有时候,他会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又有时候,他又散散地看着像是在发呆,在回忆着什么似的。

这位首长有两个名字:张粮、张伯爵。

他知道眼前的这幢俄式小楼的主人就是那个矜持的白天鹅。在许多年前,他用窥视的方式几乎就要看遍她身体的所有部位了。那是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方式以及不同的结果的好几次窥视,而这好几次窥视,都使他的人生发了不同寻常的变化。这些变化,在今天看来,似乎都有着宿命的成分。

是的,张粮就是这样想的。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一次在正常的场合下见过那位白天鹅。但是,在过去的几次窥视中,第一次,是在深夜芭蕾剧团大楼的后窗户下面,那一次,他遇见了江杉。今天回过头再看这件事情,那一次窥视正是决定张粮命运关键性的一次窥视……

张粮没有往下再想,一切都发生了,一切也仍在发生之中。命运之神不会因为人的意志改变它的初衷。所有的事情(发生的或是正在发生的)都会如期而至的。

张粮转过脸对司机说:“走吧。”

阳光透过簇密的林荫变成了浅浅的绿色,像一杯淡淡的青梅酒,浸漫着树荫下面的人。这是在关华菌家的花园里。一张铺着台布的圆桌边围坐着关华菌、李翎、海天燕,海天燕说着什么笑话,间隔一会,就能听见关华菌格格的笑声。

李翎的注意力没有在海天燕的笑话里,她不时地看一眼花园深处幽暗的树影里,脸上会闪过浅浅的不安。

天色在渐渐变暗,花木的影子也逐渐变的浓重了。在一道蔷薇夹持着的石子小道上,张粮和林静正在慢慢散步。他们在交谈着什么,从他们低声说话的样子上来看,他们的交谈内容很沉重。

事实上也正是这样,他们所以要离开大家来到这里散步,就是为了有一个方便交谈的地方。此刻,林静说:“张粮,你还叫我阿姨吗?”

张粮没有马上回答林静,他依然向前走着。林静能看得出,张粮的表情特别复杂。这是林静细腻的性情使然,即使张粮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感觉到张粮在面对她的时候所表现出的那种无法逃离的恐慌。这并不是说是因为林静知道张粮所有的底细。换句话说,不管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昨天的张粮还是今天的张伯爵,其间的变化都是在林静细腻的心灵世界里掌控着。

张粮面对林静,他所能表现出的依然还是那种崇拜。

林静很自信。张粮也好张伯爵也好,在他们一见面时,林静马上就感觉到张粮从本质上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这种感觉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是直接就能感觉到的。也许就在张粮的一个眼神的回避或者是面部的表情在瞬间里发生的一丝恐惧的颤抖,这些都被细腻的林静看见了。尽管张粮从外表甚至个子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在林静的眼里面,他还是过去的张粮,还是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张粮。

张粮转过身面对着林静。这是他们在经历了近二十年的分离,也可以说是一场生死分离后的第一次重逢。然而,从见面到现在,张粮始终不敢直视林静,也许是张粮终于承受不住了吧?他现在转过身面对着林静。

林静安祥地站在一棵苹果树下面,脸上和身上洒满了花斑状的阳光和苹果树叶鲜丽的影子。她在毫无感觉的情形里,浑身上下弥漫着一层母性的气息在这园林里温润地蔓延扩散。而这样的气息更是张粮在外漂泊的许多年里渴望得到的一种慰籍。张粮的眼睛湿润了,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说:“阿姨……”

张粮马上转过身子,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也许,在张粮的心灵里,林静给于他的那种母性般的慰藉就连他的妈妈也是做不到的。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情感,就像是滚动于深湖湖面上的一片蓝色的风荡漾出的那种难以言状的涟漪……

但不管怎么说,张粮现在叫张伯爵了。仅从他的外表上看,他已经是一位城府很深的男人了。让林静感到别扭的是他的装束。张伯爵,这位年轻的基督山影像传媒公司的总裁应该是一位谦谦君子样的阔商,应该是西装领带翩翩飘逸的少帅。但是,他却穿一身墨绿色军呢中山装,穿一双过时了的圆头牛皮鞋。他给人的感觉是忧郁的。像是一棵生长在白桦林里的夕阳红枫,过早地表现出了垂暮晦暗的气色。

这些都说明了时间的侵蚀,即便是再美丽的房子,它都会晕染上斑驳的痕迹。

他们离开大家已有一些距离了。现在,行将垂落的红日已经显现出灭亡前的惨淡光景,在树木摇弋的晃动里,海天燕依然说着笑话。他们围坐在铺着桌布的圆桌边表现得悠闲自得。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花园的景深正在无限地向着遥远的错觉里延伸。

林静叹了口气,说:“阿粮,你给我个保证,无论如何都要替我照顾好翎子。”

张粮站在愈发暗淡的光线里,郑重地点点了头。

林静不放心地看看他,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那天晚上夜很静,回到家里时,林静有点后悔没有问问张粮许晶的事。对于许晶,林静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出她于自己有多大的伤害。她的这个态度,关华菌到今天也不能理解。关华菌很难想象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私通是怎样的滋味。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林静就是这样无所谓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今天所以对许晶的事产生了兴趣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在破解着一个难以求证的方程式:

基督山影像广告传媒公司——张伯爵——唐纳德——基督山——基督山伯爵——许晶——张粮——烟囱——黄金——基督山影像广告传媒公司——复仇——许晶?

林静沉陷在对这个方程式的求解过程里愈陷越深,常常会在深夜里惊醒。她裹在被子里惊悸地看着半明半暗的窗帘幽幽地晃动着黑色的树影,那些紊乱的黑色的影子使她感到疲惫却又强迫着她的眼睛一直盯向那里。深夜的寂静压迫着她的神经,仿佛所有的空间都弥漫上了阴谋一样。

这时候她需要帮助,她能够想起来的人除了关华菌和女儿翎子以外,最贴近的人就是海天燕了。女人在这样的时候当然需求一个男人的抚慰。但是,当她今天见到张粮时,突然觉得如果谁还可以给她安慰的话,也只有阿粮了。而海天燕能给予她的,也许只有愈来愈多的陌生感觉了。

这是很矛盾的心理演变:她在猜测着一个阴谋。而这个阴谋,张粮就是策划者。但是,张粮给予她的却是一种可以信赖的感觉!

林静就是这样忐忑不安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所有的预感也许都是自己在瞎猜吧?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抬头看时,窗帘上已经印出了晨曦,小鸟也在叫了……

这一天,基督山影视传媒公司和市文化厅正式签约。在新闻发布会上,香港著名歌星余星儿和本市芭蕾皇后许晶以及本市著名电视台男主播一起参加了发布会。李翎主持发布会,基督山影视传媒公司总裁张伯爵和市开发区主任海天燕、市文化局局长出席了发布会并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一切都仿佛是在复印一样,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在市郊外的柏油公路上,一辆老式军用吉普车颠簸着开进一片被楂树和梧桐混杂的林荫道上。至少,车上的许晶是这样认为的。她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军官,(于其说是军官,到不如说在演戏:他们穿的军装还是“”时期的军装。)这位年轻的军官让这位昔日的芭蕾皇后想起了许多往事:那些让她无限留恋的过去……

时间大概已经是夜晚十点左右吧,夏日的夜色使许晶感到她是在做梦,一切太相似了,但现在已经是八十年代了,这怎么可能呢?

猜疑使她隐隐地感到了不安。

前面的路面逐宽畅了,许晶看见,在簇密的树枝的掩映下,一幢旧式别墅正透露着隐隐的灯光。吉普车就停在了这里。

很快有军人过来开车门。许晶下了车后,看见前面小楼的门畅开着,门前站着三个人,很显然,中间站着的那个人是一位首长,许晶很快就认出了他就是张伯爵。

这是一次虚幻般的见面。对于许晶或是张伯爵——现在应该叫他张粮了。他们都有一种虚幻的感觉:这一切是真的吗?

这种虚幻般的冲击对于张粮来说似乎更大一点,那些遥远的美好记忆——真的是美好的,这是王子在蓝色的湖面上迎接天鹅的拥抱。张粮的眼前,像是在放电影一样变换着许许多多的画面:大学的校园,灰色的树林;王子、天鹅;亲吻、美丽的爱情……他甚至想起了刘红霞,想起了飘浮着槐花的校园……一声枪响,天鹅死了;张粮听见了一声军用皮带铁扣的脆响,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在奋力攀登,鸮凄厉地划过冷色的月亮;他大喊一声:

一切的羞辱将会从现在清算

张粮的额角在跳动,他迎着那位昔日的芭蕾皇后走了过去。如果说张粮站在烟囱上高举着装有金砖的牛皮书包大喊一声的时候是贯穿了他所有的耻辱和复仇的心态的话,那么,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预谋之后,今天,这一切都该付诸实施了。

篇8:烟火(长篇小说连载之四)

刚进家门, 小凤就撒了个谎, 说手里的貂儿是给同事捎的。不然怎么办?说是市长给的?说是陈胜溜须市长买给她的?什么关系啊, 出手就四万多?小凤自己都想不清楚, 如何又能解释清楚?

周伟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市长大人送你的呢!小凤走时说清楚了此行的任务, 周伟并未多言, 此时却有点阴阳怪气。

小凤心惊肉跳, 却故做平静地“切”了一声:就给人扎几回针, 人会这么隆重答谢我?

这疑问, 其实也跟了她一路。

周伟嘻嘻地笑:那不能, 可万一是他给你扎了几回针呢?

小凤的脑筋一时没能急转弯, 待反应过来时, 周伟已经埋头在电脑上, 若无其事地斗他的地主了。小凤气急败坏:你什么意思呀你?

周伟根本不接茬。四颗老k“咣”的一声在屏幕上炸出一团烟雾, 小凤立即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已经狼烟四起了。

小凤急于处理掉手里的重磅炸弹。晚饭过后, 守店守的早已不耐烦的周伟迫不及待地走了, 小凤给陈胜打电话:陈总, 在家吗?你能不能下来一趟?

陈胜说:那是市长送你的礼物, 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凤一时有些惊怔, 心有灵犀, 难道就是这样?

任小凤如何恳求, 陈胜坚决不肯过来拿走衣服, 小凤有些生气:你付的钱就是你的, 我不找你找谁?

陈胜冷冷道:我买给市长的, 市长送谁, 与我有什么相干?小凤气得语无伦次:你、你选衣服时说、说、适合我来着

……

陈胜又软了语气:若我就是买给你的, 你肯收下吗?

小凤愣了一愣, 道:无功不受禄, 我干嘛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陈胜笑了:你穿着好看, 我愿意看你好看的样子, 不行吗?

小凤吓了一跳, 心一慌, 嘴更笨了,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陈胜说:你干嘛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拒腐蚀永不沾的模样?你怕什么呀?

不怕什么, 求个心安。小凤倔强道。

一件衣服就能搞乱你的心?你就那么没有定力呀?陈胜似是在那头嘻皮笑脸。

去。小凤恨恨道。像对待熟得不能再熟的老友一样嗔怪:一点没有正经的。

陈胜正色道:这就是一个不正经的世道, 你千万别太正经了。不容小凤再说, 他撂了电话。

小凤又愣了半天, 叹口气, 从书柜后起身, 想给那件貂儿找个藏身之处, 却又忍不住掏出来穿在了身上。卫生间里有面洗脸镜, 只能照见胸部以上, 小凤对着它左转右转, 心里想着张一成那句你不穿貂儿暴殄天物的话, 不由生出了几分认同。走出来, 又对着门玻璃自赏整体效果, 越看越舍不得脱, 室内的灯光和室外的黑暗把门玻璃反射成一面镜子, 小凤看着里面脱胎换骨一样的自己, 暗自后悔:干嘛要说是帮别人带的?不管是陈胜还是张一成, 花四万元还不跟平头百姓的四十、四百一样?以此表达谢意, 不也正常?

正美得心里泛酸, 周伟进门。周伟其实已经在门外看了她半天, 没凑成牌局, 本就垂头丧气, 光彩照人的小凤又让他受了迎头一击。后悔了吧?他闷闷地问。

小凤看着他, 猜不透他如何就成了肚里的蛔虫。周伟又道:若嫁个大款、大官, 哪怕就只是个挣工资的, 也不至于到现在连个貂儿都穿不起吧?

小凤后悔近时的事儿, 他给扯远了, 倒让她心头一松, 边脱衣服边笑:风水轮流转, 说不定啥时候你就成大款了。周伟下岗后, 小凤曾一再以这样的话激励他, 倒不是真盼着他腰缠万贯, 只希望他活成个男人样, 直到他屡战屡败垂头丧气越来越像扶不上墙的一摊烂泥, 她心里已不抱希望, 嘴上的习惯却还未改。

周伟苦笑:我成大款?怕你要等得满脸皱纹, 穿啥都不好看了。周伟刚下岗时雄心勃勃, 如今雄心不再, 却似还没有灰飞烟灭。让媳妇穿貂儿的念想, 不知道是这一刻刚刚生出的, 还是从来就在心底潜伏着。小凤感动了一瞬, 故作无所谓:穿不穿能咋?

从前苏曼看人穿貂儿朝思暮想, 拉着她去逛皮草城, 说是买不起试试也好, 她坚决不肯, 直到苏曼终于买成一件穿在身上, 她还用不屑的语气打击过她:穿不穿能咋?此时再说这话, 底气已大不如从前, 穿不穿到底是不一样的。狐狸吃不着葡萄才说葡萄酸, 自己大概就是那只酸狐狸。

周伟接过衣服, 用手摸了摸光滑的皮毛, 看了看价码签, 叹口气道:真他妈贵。又似漫不经心地问:谁这么烧包?四万多穿件衣服, 什么效果都不在意, 自己连试都不去试, 让你捎回来?

小凤这才知道自己是露了明显破绽的, 一个谎言说出来, 果真是要接二连三的谎言来圆的。小凤张惶了一瞬, 很快稳住阵脚:一个有钱的同事, 说了你也不认识, 身材和我一样, 就让我捎了。

周伟倒很有见解:身材差不多就成了?气质不一样, 穿出来绝对不一样的。四万都出得起, 还差精挑细选的那点路费?

小凤不理他, 从书架上抽了几本新进的书, 迅速做出聚精会神的样子。分明的, 他已经上了心, 再缠下去, 以自己那点撒谎的道行, 怕是要不打自招了。

周伟闷闷的进了书架隔出的“里间”, 很久没有传出鼾声, 小凤就知道他没睡。夫妻做了十几年, 日子早就寡淡得白开水一样, 周伟自从下岗, 男人那活儿也跟着垂头丧气, 好久昂首一回, 还难能尽职尽责, 总是把小凤撩拨热了再泼瓢冷水, 时间长了, 小凤压根也不会热血沸腾了, 从头凉到尾, 也省了被撂在半道上难受, 甚至都巴不得他无所作为, 陈胜说她被老公“滋润”的好, 纯属胡扯八道。这样的老公, 小别胜新婚自是不能指望, 如此话不投机地别扭却也始料未及。小凤像以往一样边守店儿边看书, 脑子却乱乱的, 什么也没看进去, 不过就是陪市长出了次差, 难不成自己平静的日子就乱了套?

更乱套的还在后面, 次日小凤去上班, 受到了英雄凯旋般的礼遇。先是院长召她过去, 好一番嘘寒问暖, 小凤眼中的院长一直是不怒自威的, 迎头遇见也只冷着脸点头回应下属的招呼, 从没见如此这般笑容灿烂。小凤压根没想打个针的活儿还要过来复命, 低眉顺眼说完情况要走, 院长却不让, 院长表扬了她不辞劳苦的工作态度, 又亲切地问:工作上有没有什么想法?像你这么优秀的护士, 早该提拔了。

小凤愣住了, 心脏先一步做出反应, 怦怦疾跳, 脑袋里却转不出合适的回答。做护士做了十几年, 从来都随遇而安。这一刻的心动却让小凤明白:所谓的淡泊名利都是因为名利太遥远, 唾手可及了再想淡泊, 还真难。

见她沉吟不语, 院长笑了:你考虑一下再告诉我。想去哪个科室, 或者就留在消化内科, 都行。

谢了院长, 昏头涨脑往外走, 行政楼里遇见的所有人无不满脸堆笑地招呼:回来了?就连平素点头之交的也格外热情。小凤惶惶不安:难道就因为她跟着市长出了趟差?走时院长还让保密, 短短几天, 怎么就尽人皆知了?

苏曼?脑海里一经闪过这个念头, 小凤就气愤不已:除了院长, 只有苏曼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叮嘱她保密的院长不可能泄密, 自己刚走, 最最要好的朋友就嚼她的舌根?

苏曼委屈得恨不能指天发誓:要是我说的, 让老天爷打雷劈死我!

小凤都给她气笑了:越说越像你出卖我!不然顶多咒个舌头烂了嘴长疮, 直接把自己咒死的, 都是做了亏心事竭力掩盖的!

我倒想出卖你来着, 得能轮上!你前脚刚走, 后脚就不断有人向我打探你的去向, 我说不知道, 人马上就告诉我你陪市长出差了!

小凤吓了一跳:真的啊?怎么会这样!

而且我告诉你啊, 每个跟我说这事的人, 都不信你陪着市长仅仅是为了给他做治疗!苏曼有点幸灾乐祸。

小凤瞠目结舌:他们怎么说的?

还用说!表情都明摆着了!苏曼的聪明简直令小凤绝望。

正愣怔, 苏曼的嘴已经凑近她的耳朵:说真的, 有没有故事发生?

发生你个头啊?小凤把她推离一点儿, 气道:真服了你!

苏曼不无醋意地回答:不, 是I服了YOU。

耳不听心不烦, 小凤扭身去取药, 苏曼却不肯作罢, 追在后面嘀咕:瞧着吧, 你要走鸿运了。

小凤原还指望把那件貂儿先寄放到苏曼家, 免得周伟再见它更要节外生枝, 嗅着空气里明显的酸味儿, 才发觉闺蜜能包容下的隐私是有尺度的, 超出她心界范围, 不如就沤在自己心里算了。小凤已经懒得分析苏曼、陈胜、王秘书、院长、抑或张一成, 谁更可能有意无意地走露她陪护市长的消息, 当务之急, 是让那件貂儿在书店里销声匿迹。

小凤拎着衣服找到盛鑫房地产公司董事长办公室时, 陈胜惊得眼球差点从眼眶里跌出来:你、你还真是个……你非要还, 也该还给张市长才对!

小凤沉静地望着他, 很想知道他到底要说自己是个啥, 陈胜却没了下文, 避开她的目光, 苦笑着让座。小凤没坐, 道:你付的款, 若算他买的, 那就麻烦你替我还了吧。

你再两耳不闻窗外事, 也该明白我俩的关系吧?陈胜盯着小凤, 见她点头, 又道:张市长那人, 根本不可能还得出去。一份谢礼, 收了算了。你不用多想。

小凤实言相告:可我老公想多了。

陈胜愣怔了一瞬, 道:难道他还不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小凤差点相问, 又觉答案已了然。她叹口气道:相伴未必就了解。就算了解了, 人有时候只相信眼睛, 不相信心。

陈胜陪着她叹了口气, 随即又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真没想到你能大驾光临, 都中午了, 在我这吃饭怎么样?那天有市长在, 没敢跟你喝, 今天补上?

小凤笑:难道你公司还有食堂?

哪能用食堂的菜招待你?叫外卖呀。酒店咱就不去了, 这儿比酒店清静, 对不对?陈胜在办公室请客的理由无比充分。

小凤有点心动。手机却在这一刻响了, 接起, 是王秘书:姐, 医生又给张市长开了一个疗程通血管的药, 市长的意思, 想再麻烦你一段时间。

小凤简直有些愤怒了, 省城人生地不熟不方便, 难道回了自己的地盘输液也难?她克制着, 平静地说:还是让市长去医院吧, 不是万不得已, 不该在外面输液, 万一发生输液反应……

王秘书似是很为难:姐……还是你、你跟市长说吧。

小凤犹豫了:那、那你跟我们院长说好不好?让他安排个护士吧, 我已经完成出差任务了……

王秘书立即爽快地答应:姐, 我这就跟院长说。

挂了电话, 一直审视她的陈胜开口道:躲不掉, 不如坦然接受, 你说呢?

小凤看着他, 诧异道:为什么躲不掉?难道他是市长就可以强人所难?

陈胜说:那不能, 可你为什么要得罪他呢?

我得罪他又能怎样?一个护士, 我和他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他够得着我, 难不成市长的胸怀就针鼻儿大, 会给我小鞋穿?

陈胜凑近她一点, 笑道:我认识的你, 可不是一个书呆子!

小凤似要把心里的气撒出来:那是你没认清我!

陈胜开怀大笑:那么你承认自己是书呆子了?既然你呆, 不如听我的, 好不好?

小凤傻了:怎么就陷进了他语言的圈套?

我还是那句话, 不要得罪他!陈胜郑重其事。

不得罪他, 很难。小凤说:早晚也得得罪, 不如趁早。

这有什么难的?不过就是打针而已, 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呗。陈胜不以为然。

正说着, 院长的电话打了进来:小凤, 张市长需要继续输液, 你再辛苦一段吧?

换别人的请求在喉咙里绕了绕, 终于又咽下了, 小凤闷闷地做答:好。挂断, 望向陈胜:本职工作而已, 我听你的。

陈胜向她竖了竖拇指, 神情却很落寞。

酒菜来了, 两人正要落座, 王秘书又打来电话:姐, 张市长想现在输液。

我吃了饭就去。小凤说。那边没了动静, 王秘书似在请示, 稍顷, 回话:市长说你若没吃饭, 就过来一起用餐。他下午要开会, 耽误不得。

小凤说:我马上就吃了。王秘书的声音却带了乞求:姐, 我……

好吧。我这就过去。小凤不忍他为难。

你在哪?我去接你。王秘书立即轻松无比。

我在陈……话音未落, 陈胜已经一把夺过手机, 迅速关掉。

小凤满面惊愕, 陈胜又开了机递过来:你拨回去, 告诉他手机没电换了块电池, 你逛街呢, 在陈记附近。

陈记是本市有名的一家砂锅馆, 离此却有二站地, 陈胜不容分说:你打车过去, 肯定比王秘书先到。

坐上出租车, 小凤仍一头雾水:陈胜为什么怕人知道自己在他这里?

给张一成做治疗的工作大都是在白天, 偶尔一两次在晚上下班之后, 小凤随叫随到, 每次都由王秘书带车来接, 他也始终陪在左右, 大大减轻了小凤的局促。张一成的办公室很大, 有可供休息的套间, 一张床, 一圈沙发, 小凤每次坐在沙发上守护他输液, 都见敲门进来请示汇报的人源源不绝, 这让她渐渐消除了对张一成“摆谱”的反感。他不去医院, 看来确实是工作需要, 日理万机, 带病上班, 也可能更利于树立他良好的官员形象。张一成举止得体, 手不乱动, 嘴不多言, 目不旁视, 躺卧也很端庄, 倒让小凤产生了隐隐的愧意, 仅凭人家扣过你的手、说过轻浮的话、送过贵重衣服就无比抵触, 真真有点小题大做了, 开点玩笑当成暧昧企图, 知情知意的感谢却草木皆兵, 过了。小凤一向瞧不起那些以为自己是太阳男人都是向日葵的女人, 再次在心里检讨自己的神经过敏之后, 开始真正以做好本职工作的心态对待这个特殊患者, 不亢不卑, 大方得体, 渐渐应对自如, 再也没觉尴尬为难。

衣服还回去的第五天, 小凤收到一份特快专递, 一张银行卡, 一页纸, 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衣服我托人代卖了, 稍低于原价, 四万在卡里, 请查收。

小凤惊愕无比, 立即拨电话过去:陈总, 你什么意思啊?

帮你个忙呗。既然你怕老公误会不敢穿, 我帮你卖掉。陈胜说。

小凤急了:怎么是帮我, 那根本也不是我的呀。

那是谁的?陈胜问。

小凤倒给问住了, 一时吱唔不清, 赌气道:反正不是我的。

市长肯定要关心你为什么没穿貂儿, 我怕他找我兴师问罪呢。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陈胜说。

压根没问, 你多虑了。小凤说。

陈胜不信:鬼才相信。

小凤没再解释, 默默撂了电话。生气了半晌, 又赌气似的想:钱又不烫手, 我就拿了, 又能怎样?小凤一直省吃俭用想买个房子, 四万, 无疑能加速她的进程。

张一成却终于如陈胜意料的一样问起了衣服的事儿, 半月一个疗程的输液已是最后一天, 像是才注意到她的穿戴。咋没穿貂儿呢?嫌不好看?他貌似随意地问。

卖了。小凤丝毫也不隐瞒:我本来穿不起那样的衣服, 突然穿了, 怕人问。

怕谁问呢?张一成说:你爱人?

小凤没言语, 当年相亲的事儿浮上心头, 脸上就挂了寒意, 希望他知冷而退, 别再继续话题, 流露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类的骄傲情绪。

他的书店怎么样?生意不好吗?你们怎么连个房子都没有?张一成却不肯作罢, 刨根问底。

小凤满脸错愕: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就算问了陈胜, 陈胜恐怕也只知道他开书店。

房子卖了。赔进生意里了。小凤轻描淡写, 说的是落魄的事儿, 脸上却无一丝沮丧。张一成的语气里并无居高临下的怜悯, 倒让她觉得刺猬一样乍起皮毛略显多余。

我会帮你的。你不当我是朋友无所谓, 我当你是朋友。张一成郑重表态。

谢谢。小凤随口敷衍。反正明天就不用来了, 管他是虚情还是假意。

小凤的任命却很快有了消息, 护理部谈话, 要她去心内科当护士长。

心内科是全院奖金最高的科室, 护理工作也不像消化内科那样又脏又累。上次院长谈话之后, 小凤一直若无其事, 她断然做不出得寸进尺提要求的事儿, 却没想到领导这么善解人意, 真给了她一个炙手可热的职位。喜出望外的小凤像做梦一样, 直到回科里收拾东西, 还有点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苏曼凑过来, 道:现在我终于知道啥叫羡慕忌妒恨了。小凤慢条斯理:知道了吧?你当护士长时, 我就尝过了这滋味儿。

苏曼气得直翻白眼:我当护士长那一番损财折寿费心思, 你经历过啊?

小凤道:我被人嚼舌头泼脏水胡乱猜疑, 你不也没经历?

苏曼恨不能跟她调个个儿:这年头有能耐才被人传绯闻。跟市长有一腿, 这是多么令人骄傲的事儿!全院人见你都跟敬着市长似的, 你难道没感觉?

小凤忍不住给了她一拳:胡说八道你!我凤来仪兢兢业业做护士十几年, 怎么说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吧?难道我就不配当个护士长?

就你这样又清高又不开事儿的, 不是你那老张, 八辈子也轮不上!苏曼不屑道。

小凤跟她坦白与张一成的前缘本是为撇清现在的关系, 没想到苏曼从此就把张一成称做:你那老张。还把从前与她相亲过的男生骂了一遍:这些笨蛋, 怎么就没一个混得好的, 回头再把青春期偶像怜香惜玉一番!

小凤只能辩白:少顺嘴胡咧咧啊, 我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最不信这话的是周伟。几乎是与小凤荣升的同时, 他被社区居委会通知去办低保手续, 到哪都是一路绿灯, 后又有工作人员让他凭低保证去参加廉租房摇号, 居然也一摇就中。周伟无法抗拒钱和房子的诱惑, 悄悄把一切都办了, 没跟小凤透一丝口风。说什么呢?他不知道怎么张嘴。虽属下岗职工, 但凭他是书店老板, 凭小凤有着高于一般事业单位人员的工资, 无论如何不够吃低保住廉租房的条件, 肯定有人从中做手脚隐瞒了他的书店和小凤的工资, 一切拜市长所赐, 他心知肚明, 小凤居然能装的没事人一样!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只还没烧到脸上。总不能让这个王八蛋白占了便宜, 周伟拿定主意:先把好处弄到手, 其他的以后再说!

春节之后, 周伟终于拿到了一套60平米的廉租房钥匙, 房子是已经装修好的, 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急着搬进去的周伟这才跟小凤摊牌:天上掉馅饼了, 硬往我头上砸, 我躲都躲不开。

小凤目瞪口呆:你、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还用我来告诉你?周伟阴阳怪气:这年头, 谁会做好事不留名?

小凤呆了:难道是张一成?

周伟继续冷嘲:不是你给市长服务, 咱能摊上这大一张馅饼?

服务两个字, 怎么听怎么别扭, 小凤急头白脸道:你别血口喷人!

周伟冷笑:我说啥了?怎么就血口喷人?是你做贼心虚吧?

那晚天翻地覆般的吵架被上门买书的顾客给冲散了, 顾客走后, 周伟没再挑衅, 冷着脸斗地主, 小凤却已经心乱如麻。

你不把我当朋友无所谓, 我当你是朋友。张一成的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 小凤有点生气, 也有点莫名的感激。房子啊, 她朝盼暮想, 哪想到会来得这般容易?

恰在此时, 张一成破天荒打来了电话:凤儿, 明天周六, 请你去滑雪怎么样?天暖了, 今年怕是滑不了几次了……

好。小凤答应, 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明天几点?在哪等你?

非要给我泼脏水, 那我就脏给你看!小凤瞥了一眼周伟, 赌着气想。

房子这么大的事, 必须当面道个谢。她又找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张一成显然喜出望外:明天等我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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