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萧萧》看沈从文作品中的人性美

2022-09-11

网站上对沈从文的作品有过一个民意调查, 从“唯美的湘西风情”“优美的文字表述”“曲折的情节故事”“其他”四方面进行投票, 结果出来后, 得分的高低就是依次按照上述的顺序。“唯美的湘西风情”这是大众认可的沈从文作品中最让人肯定的特色, 也是评论家们从来不会错过的地方。在那样“几次降霜落雪, 几次清明谷雨”之中, 文中的人物自然而然有了天地赋予的情趣。而同样取得共识的观念是:让沈从文成为文学大师的, 不单单是那美丽的山清水秀的湘西, 更应该是那里的民众所表露出来的卑微、粗鄙却又结实、伟大的生活。

在沈从文看来, 生命本身就是神性的体现, 它是至高无上的, 因此它应该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崇高和美好。因为沈老说:“生命具神性, 生活在人间, 两相对峙, 纠纷随来。” (沈从文《潜渊·生命》)

笔者以为, 神性是指人类所表现出来的某种崇高的精神状态, 它通常由个体所展现, 由群体所接受, 而后形成一种被大家所认可所接受的常态, 最终固定为人之所为人的共性, 从而推动了人类文明的进程。而“神性”这一种被美化了的概念, 恰恰又是最无法触碰和把握的, 必须在人的生活中去得到体现, 而人的生活, 大多数是艰难的, 不美的, 很难有如他笔下那般美好得近乎飘渺的生活状态, 但是人们仍然渴求, 仍然向往, 越是背离本身现实的人越渴望在他的作品中去慰藉自己:终日劳苦的人看到那些乡下人的劳累有或多或少的收获, 也能产生感同身受的满足, 甚至更满足;那些作恶的人看见了文中那些作恶的人的结局, 也会幻想着自己并不曾会做过那样的恶, 那样的人的结局都还算好的, 自己当然就更加的好·……似乎每个人都能在沈从文的文字中寻找到一些自己做过的梦, 找回一些曾经失落的心情, 重建一些已经不见了的信心——因此他才能拥有越来越多的读者和推崇者。他像是一个布道者, 像是一个坚定的传教士, 把关于人性中的爱与美的种子通过一系列作品, 一系列任务传布到各处, 希望藉此将人性中的罪与恶都因此而被救赎, 被涤清。所以, 看过沈从文文字的读者要还有哪怕一点良心未泯, 都能或多或少的被感动, 然后感概, 感概他笔下那种近乎神性的, 近乎形而上的, 近乎不可求的人性及他们的人生。

哪怕大家都知道, 沈从文笔下的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是很难形成统一的, 是一个梦境。可是就算是一个梦, 也有人愿意相信他;就算明明心里清楚的知道那些所写出来的风景、人物、结局都不会容易的在现实里面遇见, 仍然相信, 这就是沈从文, 他留给我们的, 永远是感动, 是轻叹, 就算是不完满的结局, 我们也不舍得称它为悲剧, 我们把它叫做遗憾, 仿佛只要是遗憾, 就还有可以弥补的时候, 就能有充满希望的等待。

沈从文塑造了很多美好的女性, 无论是翠翠, 三三, 还是萧萧, 都无一例外的散发这人性中最接近神的那种品质。而这几个人当中, 我最喜欢的是萧萧, 最想说的也是萧萧。

作为小说, 《萧萧》是与众不同的。它的着重点不在于冲突、矛盾以及应之而生的高潮, 它描写人性, 态度宽和, 笔致从容, 情节是舒缓的, 细节却丰富而微妙——这里体现出一个艺术家的感受, 这种感受本身就可以突破某种固有的思想的藩篱, 而带给人新的启示。在《萧萧》中, 种田的庄子里闻得到草料的香, 听得到山歌在唱, 农人们的生活是勤苦而狭隘的, 但却又有质朴的生机。沈从文用《萧萧》谱出了一曲牧歌, 虽然调子中也有沉痛与疑问, 但总体却是明朗的、优美的, 在湘西那方自然的土地上回响。

《萧萧》讲述的是一个有关于童养媳的故事。童养媳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婚姻制度, 它起源于三国, 一直到民国都还十分盛行, 20世纪后半期被慢慢废除, 但是仍然没有真正衰亡, 直到现在, 一些偏远地区还有这种现象。

很多作品都关注过童养媳, 意在揭露这种封建婚姻体质的恶俗。大多数人都受到过或多或少的影响, 以为童养媳所过的生活便是地狱, 便是非人, 事实上虽然童养媳婚姻不特定必然是买卖婚姻的结果。有一些童养媳, 确实是以属于买卖婚姻而成立, 她们地位一般较低, 常要从事大量的家务劳动, 有些会被婆家虐待, 形同奴婢。但有一些较为幸运的会有比在亲生父母家中好的生活, 有些还有机会接受教育 (被卖做童养媳的人家通常贫苦) , 虽然她们的待遇通常不如公婆的亲生子女 (例如课余时要做较多的劳动、受到较为严苛的管教等) , 但在亲生父母家中, 可能完全没有机会读书, 并过贫困艰苦的生活。还有许多幸运的, 被婆家视如己出, 甚至在婆家过得不错。由于西风东渐, 在现在这个提倡人权的社会中, 女权意识高涨, 社会多改采一夫一妻制, 盛行个人意志与恋爱结婚, 东方传统家庭伦常与道德崩解。所以虽然童养媳不一定受到苛待, 但这种婚俗始终是剥夺了童养媳及其丈夫的婚姻自主权, 在现代提倡人权的价值观里被丑化为一种陋俗。而《萧萧》里面的萧萧是一个十分幸运的小姑娘, 因为她存活在沈从文的作品中, 才让我们看到了在湘西清亮的山水中, 那清亮的人性。

“乡下人吹唢呐接媳妇, 到了十二月是成天会有的事情。”——小说《萧萧》, 就从萧萧的出嫁开始。作者用这个平和的陈述句, 定下了小说的基调。这个女孩子才十二岁, 生在长在种田的庄子上, 出嫁, 就是从这家转到那家。她的丈夫还不到三岁, 不过她也不为这婚姻愁烦——她不想也不懂得愁烦, 在抱抱丈夫, 做做杂事中, 象棵蓖麻一样长大起来。小说写的萧萧的成长, 是一种原生的、自然的成长, 她没念过书, 对于身处其中的婚姻制度、礼法制度从来没有过自觉的反抗, 但是成长中的自然的人性, 却与制度不可避免地冲撞在一起。正像作者在《甲辰闲话》中所说的:“我的文章, 是羡慕这些平凡, 为人生百事所动摇, 也非常倾心才写出的。” (《沈从文文选》第2卷, 珠海出版社) ——因而作者在处理这类题材时候, 不把人的情感印象嫉妒悲伤或者嫉妒喜悦, 不大事渲染, 只让读者在寻常人事中琢磨人生的滋味。这种充满情趣、活泼的描写, 使一个天真烂漫的乡下小姑娘的情态跃然纸上, 这段文字全然淡化了萧萧的童养媳身份, 从一个侧面突出萧萧完全是一个自然自在的生命个体, 复调式地表明生活的残酷并不能影响萧萧健康的成长和快乐天然的本性。这种无意识的生命状态, 正是人的自然本性在异样环境中的表现形式。

沈从文这样写道:“几次降霜落雪, 几次清明谷雨, 一家人都说萧萧是大人了。天保佑, 喝冷水, 吃粗砺饭, 四季无疾病, 倒发育得这样快。”于是男小女大的婚姻中存在的矛盾暗暗呈现出来——在这个小说中, 矛盾都被放在情节与细节之后, 作者从不正面描写冲突, 但是萧萧在丈夫与花狗之间的关系, 却有了微妙的变化:“她有时觉得害怕, 不许丈夫走开;有时又象有了花狗在身边, 打发丈夫走去反倒好一点。”这一句淡淡的点染, 说出这个糊糊涂涂的女孩子心里, 隐隐地有了害怕与快乐的争执。因为没有受过教育, 萧萧不可能去反抗她的婚姻, 也因为没有受过教育, 她没有强烈的贞洁观。——沈从文笔下的萧萧, 是近乎完全自然的, 听从的是自然人性的召唤。于是, 在花狗的山歌声中, 她变成了个妇人。变成妇人的萧萧, 并不是因为失去了贞洁而痛悔, 这种抽象的道德观念倒并不使她恐惧, 可是她有了孩子, 具体的身体变化让她害怕, 她也明白这是切实的罪证, 于是打算逃走, “收拾一点东西预备跟了女学生走的那条路上城。”可是没有动身, 就被发觉了。于是萧萧此刻要面对的是礼法制度。出了这样的事情, 自然家里是“生气的生气, 流泪的流泪, 骂人的骂人”, 不过沈从文添了一句有意思的话:“各按本分乱下去。”好象生气流泪骂人也都是应尽的义务, 尽完便也罢了。而对萧萧的惩罚措施, 依法倒是十分严厉:“沉潭”或“发卖”, 伯父不忍将萧萧沉潭, 而发卖也找不到人家, 萧萧就又住下了, 丈夫与她还是象姐弟一般。家人依旧对她好, 住到生了个儿子, “照规矩吃蒸鸡同江米酒补血, 烧纸谢神”。萧萧在与礼法制度的冲撞, 终于因为家人的消极执行, 也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

在人性与制度的对抗中, 沈从文写的是人性的胜利。对于婚姻, 萧萧以天然的人性来对抗, 以于礼法, 家人以农人纯朴的天性来对抗。这样的对抗, 都是不自觉的, 甚至是自我抑制的, 这样的力量看上去是弱小而偶然, 但是却隐藏在这些“种田的庄子”里, 在这些“种田的庄子”里, 沈从文不动声色地在搭建的是, 是他心中爱与美的, 永恒的“人性的希腊小庙”。

摘要:沈从文在平凡人事中树立起来的单纯、自然的人性美, 和在人性与法度之中找到一个很好的切合点, 让人觉得天地间的大美, 都只发生在人的身上。

关键词:人性,童养媳,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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